一行人饮酒赋秋且至酉时作罢,天色渐晚,佳酿穷极,菜肴扫尽,孔颖达、杜如晦、房玄龄等老儒这才挺着圆滑的肚皮纷纷告别,剩下的刘仁轨醉倒趴在木案上,苏定方及王玄策两人倒是面色如常,好似没事人一样。
刘仁轨乃是一介儒生,又不似杜如晦那样的沉浸在官场的老狐狸,酒不过三杯便倒,而苏定方及王玄策出自于军营,饮酒作乐犹如行军打仗一样平凡,几杯葡萄酒当然不在话下。
李承乾喝了不少,但好在是葡萄酒,此间只是微有醉意,打着酒嗝道:“今日便到这里了,孤差人送你们回府,明日起再履行职责。”
胡凳上的苏定方连忙起身道:“殿下无须如此,卑职还算清醒,自己能回去。”
王玄策也是连连点头,然李承乾指着趴在木案上的刘仁轨,淡然笑道:“那正则呢?”
“这好办,殿下告知吾等正则兄家住何处,卑职与玄策将其送回府即可。”
“那好,你们三人往后于东宫一起共事,也当有所熟悉,那由你二人将正则送回府中。”李承乾话音刚落,王玄策便将恬然酣睡的刘仁轨揽在背上,遂之道:“那卑职先行告退了。”
“嗯,一路小心。”李承乾摆手笑道,且见三人的身影没入夜色里,募然拍脑醒悟道:“呜呼,还没告知他二人刘仁轨的府邸呢。”莞尔,李承乾踱步追去,就在踏出殿门之际,正巧与郑丽婉碰个满怀,好在李承乾眼疾手快,一把揽住郑丽婉的柳腰,这才免得佳人跌落。
郑丽婉站直身子询道:“大郎,何事如此匆忙?”
李承乾哭笑不得道:“苏定方和王玄策那两个缺心眼,还不知刘仁轨家住何处,便背着他离开东宫了。”
“呵”郑丽婉听后轻然一笑,浅语道:“苏定方及王玄策还未走远,让赵虎追上去传个话就好了。”说罢,郑丽婉示意李承乾回殿内稍作等待,而她迈着纤纤的步子去了东宫大门外向赵虎吩咐了几句后,便又折了回来。
今日能得两大良将一位相才,李承乾一边品着清茶一边笑的合不拢嘴,郑丽婉进殿观他如此模样,嫣然道:“今天很开心?”
“嗯。”李承乾握住郑丽婉的素手,回道:“丽婉,你可不知道那王玄策的武艺还在我之上,往后有他护卫甚是安心,还有那苏定方,想不到竟是李靖的嫡传弟子,想来兵法亦是滔天,能不高兴麽。”
郑丽婉眸子雪亮,有些惊讶道:“李尚书?苏定方竟然是李尚书的弟子?”
“嗯,适才酒席上苏定方亲口承认乃是李靖的嫡传弟子,看来丽婉你当日的情报有疏漏哦。”李承乾笑着打趣道。
郑丽婉并不理会李承乾的故意挑逗,继续询道:“那大郎如何安置这三人呢?”
李承乾回道:“刘仁轨暂居太子詹事,苏定方置为太子左率,而王玄策武艺甚高就做咱们的贴身护卫,丽婉你看如何?”
“嗯,刘仁轨为人坦荡,做事有条不紊,东宫詹事乃是东宫各机构之长,需要深谋远虑又一丝不苟之人方能驾驭,这样的安排倒也不错,若能磨炼下来,往后能堪大用。王玄策武艺我还不知几许,但大郎能推崇此人武艺,想来也非寻常之辈,大郎身边多了一位高手保护,亦是再好不过。”说到这儿,郑丽婉微微顿了顿,又道:“只是,将苏定方设为太子左率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不合适?丽婉,有何不合适?”李承乾忙道,经过多日相处,他发现郑丽婉的眼界有时比自己还高,看的比自己还远,故而在意郑丽婉的想法。
郑丽婉秀目看了眼李承乾,淡淡道:“既然苏定方乃是李尚书的爱徒,此间将他困在东宫一隅,充当护卫头子,是不是有些屈才了?”
“额?”李承乾稍稍一愣,莞尔笑道:“那依丽婉之见,是让我将苏定方送回军营?这样的良将我可舍不得。”
瞧着李承乾耍赖的语气,郑丽婉捂嘴轻笑道:“既然入了东宫怎可让此人离去,只不过咱们要给他展示才华的机会。今日他得陛下及你的恩隆,心存感激,但日子久了,整日与赵虎一样来回巡逻,定会心有不甘。有才华的人想来生有傲骨,或许东宫呆腻了,他还会请辞。如此一来,倒不如咱们让他一展抱负,对你感激的同时又能替大唐、东宫效力。”
只言片语尽是驭人之术,这是一位实际彻底的女子,言辞有颇为市侩,功利性极强,但李承乾知道,安之若素的郑丽婉之所以不遗余力的考虑这些问题,皆是为了自己,为了东宫。此间李承乾露出暖洋洋的笑容,咧着一口白牙道:“那该如何是好?难不成祈求边界发生战争,然后我带着苏定方一起杀过去?”
郑丽婉嫣然一笑,道:“呵呵,丽婉先卖个关子,只要你回答丽婉一个问题,丽婉自然告诉给你听!”
李承乾“哦”了一声,奇怪道:“什麽问题?”
郑丽婉玉颜生笑,梨涡浅现,道:“何为将帅?”
李承乾想了想,回道:“统兵有道,冲锋陷阵、征战沙场、封疆列侯!”
郑丽婉轻叹道:“古今统兵者,均以为自己身具将帅之才,岂不知将帅乃道也,非勇悍之武夫所能通晓,平庸之将所着重者,乃兵力多寡、勇猛如何?此类如樊哙、司马欣、张飞等辈,比比皆是,不足挂齿!高明之将帅,不仅要知己知彼,懂得调兵遣将,料事如神,精于兵法谋略,目光高瞻远瞩,统帅万军游戏自如,此等大将如古之管仲乐毅、战国四大名将,今之李靖也!然而仅如此仍未明将帅之道!”
李承乾也曾随秦琼北伐打过几次仗,忽然被郑丽婉问及将帅之道,有些飘飘然不知该从何处解释,不答反问道:“那丽婉说怎样才算得将帅之道呢?”
郑丽婉正襟危坐,得体大方,浅浅笑道:“要懂将帅之道,首先要明白这“兵”字的学问,兵者有可见之兵,有不可见之兵,通常说的可见之兵卒,持枪挂斧披甲执锐,乃肉身实体之士,不可见之兵,日月星辰、风云水火、山川之灵气、河流之载力,如此万物万象皆可为兵。”
“譬如观星望云,提前预知风雨,提早防备,未雨绸缪,小用可避开灾难,逢凶化吉,大则可以通过星辰变化,预知国运昌盛兴衰之道;再譬如兵卷中提及的《七十二侯图》,成图于周公,将气节周天三百六十日分类别之,五日为侯,三侯为气,六气成时,四时成岁,将一年气候更替,万物衰荣一一列举道明,何时虹藏云现,何时雷始收声,何时雨润风敛,何时雾霾蒸腾,如此只需谙熟于熊,融汇变通,运用得当,便可胜于百万雄兵!”
“丽婉自幼研读兵法史书,发现为将者不通天文,不懂地理,不晓阴阳,不知奇门遁甲及阵图兵势的变化,实乃庸将也。李靖之所以战无不胜,奉为大唐军神,除了其本身用兵如神之外,更重要的是他会结合战场地理、天气等一些列因素,制定出极为有利我方的战争布局。贞观四年,大雪夜色下大唐将士奇袭定襄便是最好的例子了,这就是将帅之道。”
李承乾闻言如警世钟敲响他这朦胧人,点头受教,心想自己一直仗着自己来自现代,熟读历史与现代军事而傲视天下,却忘记了不断求学修身的理念,再说古代战争与未来战争方式是不一样的,不懂地形及星云雨势,还真难以在大唐军事史上留于浓重笔墨。
想到此处,李承乾汗颜道:“丽婉之才真乃不可小觑,听你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日后我也会好好研习兵法谋略,使自身水平得到更大的提高!”
郑丽婉笑如春风,轻轻道:“大郎主要杂事缠身,无暇分身,若熟读兵法,成就定不再李靖之下呢。”
“哦?丽婉竟如此看好我?”李承乾心里心中有些窃喜,虽然乃是一国储君,但能与军神李靖相提并论可是莫大荣幸。
郑丽婉很认真的点头道:“大郎与三弥山一役中,先是西域三国出尔反尔,又是被十万铁骑所困,好在灵机妙动,置之于死地而后生,借助山风之势且将突厥十万铁骑顷刻间化作一缕青烟,隐约有股将帅之威。”
“是麽”李承乾得意一笑,“丽婉,你莫要如此夸我,我会骄傲的。”
“噗”郑丽婉嗤然一笑,她知道李承乾又是在挑逗她,犹如稚童一样。
“好了,丽婉,我已回答了你问题,你也该说说如何安置苏定方了吧?”言归正传,李承乾收起吊儿郎当的笑容询道。
郑丽婉微微一笑,轻吐道:“野狼团。”
“野狼团?”李承乾疑惑道。
“嗯。”郑丽婉解释道:“虽说野狼团众人各个身手矫健,但毫无兵法规章可言,若想野狼团战斗力更上一层楼,苏定方再合适不过了。”
闻言,李承乾眼色一亮道:“丽婉,你的意思是说让苏定方训练野狼团?”
郑丽婉微微颔首:“既然大郎你已允诺苏定方为太子左率,此事也不好更改,但且让他挂着太子左率之职,替大郎训练野狼团。苏定方深的李靖眷顾,其兵法定是不差,那些纨绔在他身后亦能学习不少兵法谋略,他日这些人成长起来,那样的野狼团才是令任何人闻风丧胆。”
“呼”李承乾心中一骇,那岂不是五百个准将帅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