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一声怒斥,极为奏效,长孙无忌、魏征两人当即偃旗息鼓,咬舌不言,殿内募然沉寂。
李世民淡淡看着面红耳赤的二人,冷眉道,“你二人身为朝中重臣,言语竟如此不堪,成何体统?”
“微臣知错,请陛下责罚。”长孙无忌及魏征连忙躬身请罪。
“罢了,下不为例,往后莫要如此失礼。高句丽之事日后再做详谈,眼下还以万邦来朝为重。”说到此处,李世民目光撇向杜如晦,询道:“克明,而今大唐科技院戒严如何?”
“回禀陛下,外夷进京前夕,兵部便调拨两千玄甲军彻夜镇守西山,且工部尚书武士彟亦暂且放下工部之政,全权负责大唐科技院的安全。”
听闻后,李世民点头道:“如此甚好,眼下长安外夷耳目众多,大唐科技院内的研究关乎我大唐之未来,切不可因万邦来朝而沾沾自喜,克明你稍后草拟一份朕之旨意,朝廷三省六部所有官员务必恪尽职守,此间若有渎职者,一律严惩。”
“臣遵旨!”
尤在这时,殿外赵幽不缓不慢迈入甘露殿,撅起屁股,恭禀道:“陛下,杨弘礼求见。”
“哦,看来杨爱卿已将那些外夷安置妥当,快宣杨爱卿入殿。”
“诺!”
赵幽退下不多时,便见杨弘礼阔步而来,尚距众人一丈,停足拱拜:“禀陛下,外夷已悉数安置于城南帐篷区。”
“那他们可说了些什麽?”收了外夷的供奉,却让这些人住进草扎的帐篷,身为天子的李世民还真有些过意不去。
听到这儿,杨弘礼颇为愉悦的捋了捋稀疏的山羊胡,笑道:“陛下有所不知,臣本以为外夷见着城南帐篷区会觉得我大唐怠慢于他们,可不曾想,这些人长居大漠平原,少见城南山野秋色,纷然忘情流连,且一听能久居至朝贺结束,更是高兴地手舞足蹈。城南薛氏老宅本供于外夷之主落脚,然诸如高昌王、新罗王,薛延陀可汗等人断然拒绝,各自亦选了一顶靠近溪流的帐篷,好欣赏秋色,并且在臣离别之时,止不住的托臣谢谢陛下,设身处地的为他们打造那麽一处好的居所。”
“哈哈...这些外夷还真如知节所说那般皮糙...与众不同。”
李承乾明显听出老爷子是想说“皮糙肉厚”,奈何方才他才教训长孙无忌与魏征二人言辞失态,许是意识到了口误,从然改言“与众不同”。
与此同时,众人亦是大笑,长孙无忌及魏征不经意对视了一眼,各自哼了一声,又将脑袋撇了过去。
当下,李世民又道:“如此说来,这些外夷皆住进了城南山区?”
杨弘礼轻轻摇头:“南诏之人住进了鸿胪寺,想来南诏多山,故而对城南山区秋色并不显得热衷。不过,南诏王适才向臣明言,欲从大唐购买大量硝石矿。”
南诏即蒙舍诏,乃是大唐西南边陲六诏之一,军事实力傲视其余五诏,记得贞观六年南诏还派遣使者前来长安求亲,只不过被自己阻挠了下来。李承乾心有疑惑,这南诏要硝石矿作甚?
有这种疑惑的不止李承乾一人,杜如晦开口询道:“弘礼,南诏欲购硝石作甚?”
杨弘礼笑道:“南诏地处西南,每至夏季,又燥又湿,时下硝石制冰风靡外夷,可南诏稀缺此矿,得知大唐现掌控的龟兹可产甚多硝石矿,便想从大唐引进此矿,也好让南诏皇宫不再受那湿热之苦。”
“原来如此,那他们打算购买多少硝石矿?”说话的乃是长孙无忌,没了方才与魏征争吵的怒色,又一副坠入钱眼的模样。
“初拟二百石。”
两百石,约莫十二吨,不算多也不太少,李承乾心里暗暗思忖,除去从龟兹押运长安的路费,只能说小赚一笔。
“陛下,您觉得如何?”杨弘礼询道。
李世民还未回话,长孙无忌先开口道:“那他们愿出路费麽?要知道咱们往昔都是在龟兹采矿就地卖矿,如今国库的确积累不少硝石矿,但这些矿石乃供给皇宫酷暑纳凉之用,倘若卖给南诏,咱们又得从龟兹将矿石运过来,他们不出押运路费,这笔生意大唐赚不了多少银两。”
“这...这我还真不知道。”杨弘礼一时哑然。
瞧着长孙无忌精打细算的模样,李世民笑道:“弘礼,就依辅机之言,若南诏愿意增加押运路费,则将国库的硝石矿先贩卖给他们。”
“臣遵旨!”杨弘礼微微躬身,莞尔又道:“陛下,外夷之主悉数入京,按照往昔习俗,那‘渭水吟’也当在三日后举行,不知陛下心中可有人选,以便微臣早作登记。”
“渭水吟”李世民默念之后,似笑非笑的瞟向李承乾。
这时,魏征亦是抿起嘴角,偷看了一眼李承乾。
“阿爹,何谓‘渭水吟’?”李承乾从未听闻此事,一脸茫然。
李世民回道:“自贞观四年起,外夷除了前来长安觐见上供,还与我大唐青年才俊共同切磋,切磋地点设在渭水河畔,故而唤之‘渭水吟’。”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咱们大唐派人与外夷比试武功?”李承乾恍然道。
然出乎李承乾的意料,李世民摇头轻笑:“非也,国与国之间怎会切磋个人武艺,即便个人武艺再出众,于百万大军中也很难发挥作用,切磋武艺无丝毫价值。”
“那‘渭水吟’比试什麽呢?”当李承乾说完此话,眼色一亮,直念道:“吟...吟...莫不是吟诗或吟曲耶?”
李世民眯眼笑道:“乾儿你只说对一半,除吟曲之外,还有舞蹈、书法、妙解,共四项比试。比试之初,每个国家上交一万两白银,最终夺魁的国家可囊括所有白银。”
“可惜啊,数年来,咱们大唐除了书法之外,其他三项输的极为惨烈,几年下去,都好几万两白银了。”长孙无忌垂丧着脑袋,颇为幽怨。
“渭水吟”比试书法李承乾倒可以理解,毕竟书法出自汉人,碾压其他外夷不在话下。然比试舞乐则有些托大,如今大唐广流的舞曲皆来自诸如龟兹这样的番邦小国,经五胡乱华之后,汉人本土的音律失传的失传,胡化的胡化,这样比试,哪敌得过其他外夷,岂不是自寻死路。还有那“妙解”听着就很玄乎,平素闻所未闻,不知何物。
李承乾满心疑惑,不吐不快道:“阿爹,这些比试项目是谁规定的?不仅对我大唐无半点优势,反而劣势频频。”
李世民无奈道:“‘渭水吟’四个项目皆由大唐及外夷共同推选,怨不得旁人。大唐提书法、西域诸国提吟曲、吐蕃及漠北薛延陀等小国推舞蹈,而妙解则由西南六诏联合选出。”
“原来如此”李承乾幡然点头,继续道:“阿爹,前三项乾儿尚能听个明白,可最后的妙解到底切磋什麽?”
听到这儿,李世民叹道:“说到这儿,不得不说那六诏的聪明之处,且抓住了项目比赛的规则,想出‘妙解’这麽个项目。”
“哦?这是何意?”李承乾询道。
“比试素来有评判规则,‘渭水吟’提倡之初,大唐及诸国便商议得分规则,项目提出之国若得到该项目的魁首可获一盏灯,若某国夺得旁国提出的项目则能获两盏灯。譬如大唐本是书法的提倡国,若派出的比试之人夺得魁首则获一盏灯。倘若书法大赛由别国获得魁首,如吐蕃,那麽吐蕃且能获得两盏灯。”
“这样的比分规则起初是为了减小各国不同领域的差距,使得‘渭水吟’增添几分趣味性和激烈性。然六诏反其道而行之,不推举本国擅长的项目,选了一个连他们自己都无法解决项目即‘妙解’,‘妙解’说白了就是一些刁钻古怪的问题,直至今日,渭水吟举办数届,还不曾有哪个国家可以解答。六诏使用此计可使别国无法得到他们的两盏灯,但他们或许运气好可获别国项目魁首从而斩获两盏灯。可惜,早已立下盟约,即便大唐及其他外夷明知六诏投机取巧,亦别无他法。”
这完全是钻取规则漏洞啊,然诸国盟约已立,还真不能为一万两白银将六诏怎样,李承乾有些讷讷道:“如此一来,那六诏岂不是年年魁首?”
此间,魏征开口道:“那也不至于,有些外夷在音律及舞蹈方面颇有研究,去年获胜的便是吐蕃。”
闻言,李承乾点点头,然心中又起疑问,询道:“那裁判呢?”
“裁判?”
一时间,在场之人皆是一脸迷茫,不知李承乾言之何意。
当下,李承乾缓过神,而今的大唐哪有裁判一说,连忙改口道:“就是判官,诸如书法比试,总要有人评判胜负耶。”
魏征笑道:“原来殿下询的是判正,判正之选当不以亲疏,不有阿私,端心示意,可毕竟数十个国家切磋,很难寻觅一位刚正不阿之人。那些外夷前来长安队列至少百人以上,为了渭水吟的比赛相对公平,判正则从每个番邦抽取五十人,大唐亦是从百姓中抽取五十人,这些人届时会安排于判正席,升灯人观判正席呼声大小,判别比赛孰胜孰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