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初晨,月色尚未褪去,李承乾又从郑丽婉的闺阁中钻了出来,昨日李承乾兴致来了,且将一首‘我心永恒’临场篡改成古风诗词吟唱,唐人说话的口音属于中古口音,中古口音与后世普通话一样,也是四个声调,只不过它是平、上、去、入,而不是普通话的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因此中古口音相较于普通话听起来更加优美圆滑。入唐数载,李承乾的口音与当世之人不差分毫,在他带着磁性的声音清唱下,那一刻彻底让郑丽婉情迷意乱。
当然李承乾及郑丽婉都不曾注意到,拐角那垂杨柳下,浑身愣怔,秀目闪闪的林芷儿。
......
简单的吃完早膳之后,李承乾便匆忙的赶向太极殿,自华阴一事后,今日还是他第一次露脸,路上不乏遇见熟人,譬如长孙无忌、杜如晦等人,皆是上前寒暄几番,魏征向来属于独来独往的孤臣,而今见着李承乾安然无恙,连忙迈步追来,刚正不阿的冷面少有的露出一丝极为奢侈的笑容,“殿下,你可算是回来了。”
“嗯,回来了,当日的得罪之举,还望魏侍中莫要怪罪。”当日迫于无奈,李承乾生怕那些贼人将魏征这老骨头给砍了,故而一掌将其打晕,埋入了山涧坑洼里,也不知道这固执的小老头是否会恼怒自己的偷袭。
听到这儿,魏征脸色确实陡然一黑道:“殿下往后莫要如此。”
魏征脸色突变,语气铿锵有力且带一丝怒谏,这让一旁挺着肚皮的长孙无忌稍稍有些惊讶,心忖道,这老家伙莫不是疯了?乾儿危难之际不顾性命将他救下,他不报恩也就罢了,怎的口气还如此恶劣?
还真的恨上了自己?李承乾有些哭笑不得,昨日当着郑丽婉的面儿还寻思着自己与魏征关系交好,怎的今日就啪啪打脸了?
房玄龄、杜如晦、陈叔达、武士彟等人皆是不言,默默的处在原地,若有若无的看着事态的发展,看看平日义正言辞的魏黑子又有何高论。
然事情却出乎众人的意料,“噗通”一声,魏征竟突然跪拜于地,要知道即便即便见着天子,只要不逢大朝会,文武百官亦无须跪拜,而今魏征却毫不犹豫的跪在李承乾身前,尤令众人惊愕失色。
“这......魏侍中,你快起来,你这是干什麽。”李承乾稍稍一愣,随后连忙托起魏征的双臂,然而看似文弱的魏征却如一尊铅块儿,李承乾竟感觉拉不动他。
魏征拂去李承乾的双手,眼神矍铄,声音耿直道:“这一跪乃是报答殿下救命之恩,若非殿下当日舍生取义,老臣早已身首异处,哪有今日衣冠楚楚。这一跪殿下理当受的。”说罢,竟朝李承乾重重磕起响头。
“魏适中,这可使不得。”李承乾连忙摇头,伸出双手欲扶起魏征,却被魏征再次拂手推去,“唉,殿下且让老臣把话说完,于私,殿下之举老臣感激涕零;然于公,殿下意气用事了,殿下贵为我大唐储君,可比我魏征贵重的多,可殿下却为了臣这条老命,挺身而出引开贼厮,倘若殿下被贼人擒获或有个闪失,岂不是让承平数载的天下再逢大乱?”
原来魏老头因此事而恼怒自己,李承乾解释道:“魏侍中,当日命悬一线,倘若孤不行此举,吾等二人皆不可活,孤之所以保全魏侍中,诚乃两权相害取其轻。好在上苍垂怜,孤坠下悬崖却毫发无伤,而魏侍中不也是虎口脱险搬来救兵将那些欲取孤性命的贼厮吓退麽?”
魏征却摇头道:“非也,臣只知道殿下意气用事,直面那些狡诈的贼人,这是罔顾身肩背负的责任。”
“额”李承乾一时语塞,这魏老头子也太顽钝固执了,难道非要逼自己认错?李承乾有些后悔救了魏征,早知道直接将其打晕,喂了山涧虎崽儿多好,省的而今听其絮叨。
场面霎时间变得甚是安静,旁侧的众人皆感觉到了一丝尴尬,长孙无忌挺着发福的肚子,笑呵呵的扶起魏征的手腕道:“玄成,起来吧,小事情何必如此?”
“辅机此言差矣,储君安危关乎到我大唐江山社稷,岂能马马虎虎,今日臣只想告知殿下往后行事该三思而后行,切不可鲁莽冲撞。”魏征眼睛直视李承乾,言语铿锵有力。
“孤听着便是,魏侍中快起来,这样多不好。”早朝渐渐临近,前来的文臣武将愈聚愈多,悉数围至于此,此间魏征及李承乾成了众人聚焦的对象,指指点点,李承乾怕是自己稍稍示弱,依照魏征的性子能跪到死。
黄钟大吕响彻云霄,这时,房玄龄也上前道:“玄臣,殿下既已纳谏,你还不起身?再耽搁下去,咱们的早朝都叫你耽误了。”
钟声九响,早朝则要开始,而今已是第五声,魏征抿了抿嘴,幽幽的站起了身子,随着房玄龄进入太极殿之际,还不忘回头叮嘱道:“殿下往后切莫鲁莽行事。”
“知道了。”李承乾稍稍送气,终于拜托了这老顽固,不过魏老头也是为自己好吗,只是有些偏执的可怕,那怪老爷子时常被他气得发抖。
瞧着李承乾如释重负的模样,长孙无忌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笑道:“乾儿莫要理他,玄成就是那个脾气。”
长孙无忌是李承乾在大唐见过最丰润的男子,那肚皮赶上十月怀胎的小娘子了,不禁打趣道:“几日不见,舅父这身材又福泽了,想来府上的厨娘手艺绝佳呀。”
长孙无忌憨笑道:“不瞒乾儿,府上那厨娘的手艺确实不错,乾儿若有闲暇可到府上坐坐,我们舅侄俩儿也好久没开怀痛饮了。”
“好啊,正巧也有些日子没和小冲见面了。”李承乾欣然答应,毕竟他也有不少事情想向这位舅父询问。
......
太极殿内,众人正襟危坐,伴随着赵幽一声破嗓子的嘶吼,早朝正式开始。李世民坐在龙椅上,泰然自若,睥睨四周,声音雄浑有力道:“今日诸位爱卿有何事要奏啊?”
“启禀陛下,臣有事启奏”出列的乃是鸿胪寺卿杨弘礼,鸿胪寺主要负责对外交流,接待前来朝拜或学习的外夷,类似于后世的外交部。
“杨爱卿有何事要奏啊?”
杨弘礼手秉朝牌,微微躬身道:“回陛下,而今外夷使者陆陆续续前来长安,入住鸿胪寺,宾房剩余寥寥无几,十月更是万邦来朝顶峰之际,只怕到时宾房不足矣。”
李世民微微点头道:“杨爱卿所言极是,我大唐乃礼仪之邦,虽然那些蛮夷前来觐见或有心不甘情不愿,但作为宾主,吾等还需尽力尽责,莫让外夷笑话。”说到这儿,李世民朝着武士彟询道:“武爱卿,距十月仅剩一个多月,你工部可有把握修建好一座宾楼?”
武士彟心中暗暗折算了一番后,出列道:“回陛下,不知这宾楼需容纳多少人,人数少则工期短,人数多则工期长,具体工期还需按照宾楼规模估算。”
“那杨爱卿可知此次万邦来朝具体有多少人呢?”
杨弘礼:“启禀陛下,此次诸王皆亲自入京,少不了一路随来的侍从,臣粗略估算,约有数万人。”
“呜呼!”人群中李承乾不禁倒吸一口气,数万人,这是要开运动会啊,一人消耗十两白银,那可就是数十万两啊,莞尔朝着一旁的长孙无忌低声询道:“舅父,这些人吃喝拉撒睡皆由咱们大唐一手包办?”
长孙无忌深深一笑道:“怎麽,乾儿心疼钱财了?”
李承乾撇撇嘴道:“百姓拼死拼活的向朝廷上交赋税,却让我等用来伺候那群养不熟的白眼狼,可不气人麽。”
“乾儿倒小家子气了,你可别忘了既然那些外夷之主前来觐见,怎可少的了贡品呢?”说到这儿,长孙无忌眯眼乐开了花儿。
闻言,李承乾神色一动道:“难道这些蛮夷出手很阔绰?”
长孙无忌点头道:“贞观四年,还只是少量蛮夷前来觐见,咱们国库便有三十万两白银的收账,乾儿你想想而今觐见之主更是贞观四年的数倍,到时候那白花花的银子和健硕的牛马,可叫人数到手软呐。”
这舅父纯粹没得救了,整个一掉进钱眼里的地主老财,这麽不遗余力的惜财,那可知道他儿子长孙冲挥金如土,一年也不知给平康坊贡献了多少真金白银。
舅侄两人窃窃私语,且让高座龙椅的李世民逮个正着,有些幽怨的看了眼长孙无忌,轻轻咳了一声,道:“辅机,乾儿,你二人可是有其他想法耶?”
霎时之间,长孙无忌老脸绯红似云霞,起身拜道:“臣......臣无其他想法。”
莞尔,李世民又淡淡的盯着李承乾,询道:“那乾儿呢?”
“嗯......”李承乾也不知老爷子是在故意敲打他,很自然的过滤掉了旁侧不断使眼色的长孙无忌,思忖了一会,爽朗的说道:“父皇,乾儿心有一计,可无须劳烦工部修建宾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