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儿虽一脸病态,但柔软的骨子里仿佛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娇颜汗下,气喘吁吁,手里的球拍握的极为稳当,伴随着李承乾的指点,渐入佳境,三人实行轮流淘汰制,每人都有上场的机会,几个回合下来,而今的她竟能于绿儿、冉冉平分秋色。
大风呼啸,枯叶倏然荡落,梧桐连着枫乔,橙黄接着绯红,漫天都是那色泽绚烂、形态别致的优美,犹如一场蔽空缤纷大雨袭来,垂杨柳下,郑丽婉娴静犹如繁华映泉,这漫天缤纷下,一袭淡绿长裙曳地晕开,云鬓玉簪挽留下一枚洒落人间的枫叶,更加衬托出她那轻淡优雅的气质。
很浪漫,很温馨,这样的场景令李承乾酥软到骨子里,肆意着呼吸着身边的每一缕气息,轻轻一吐,竟恰如其分的将正欲落在鼻尖的枫叶吹开,枫叶于半空中又一次翩翩起舞。
看的李承乾微微发笑,看的郑丽婉嘴角轻轻上扬。
不知不觉间,李承乾走到石凳旁,居高临下,且从那微微开合的领口处见着了凝脂似雪的凤鸳,眼睛直勾勾的唤道:“丽婉。”
“嗯?”郑丽婉双手挪开玉腮,美目盼兮,嫣然一笑,惑洛阳,迷长安。
“带你去一个地方。”李承乾贼兮兮的拉起郑丽婉柔若无骨的素手,踏过层层落叶,朝着库房赶去。
东宫大火后,工部派人前来重新修建了那残垣的闺房,剩下的材料悉数放置于库房,待李承乾推开房门后,一股刺鼻的酸味儿扑面而来,呛得两人咳嗽不止。
“大郎。”郑丽婉抬起皓腕捂住柔唇,而另一只手则从腰间卸下那白皙的手帕递至李承乾身前。
李承乾推回郑丽婉的素手,撇了撇鼻前难闻的气味儿,笑道:“丽婉,库房里的味儿太大,你先在这儿稍等片刻,我进去拿点儿东西。”
还未等郑丽婉开口询问,李承乾便拂起袖口捂鼻,一股脑儿钻入了库房内。
冉冉性子活泼且非心思细腻之人,故而库房内甚是杂乱,角落木桶里的桐油及黑漆还不曾干涸,仍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异味儿,颇为昂贵的檀木横七竖八的躺在地板上,李承乾很小心谨慎的抱起一桶桐油朝着门外赶去,走的极为缓慢,原因无他,也不知冉冉那小妮子是怎麽做事情的,遍地都是铆钉,一个不小心双脚可就遭罪了。
另一边,郑丽婉且见李承乾出门,迈步迎了上去,闻着那刺鼻的味儿,有些不适道:“大郎,你要桐油作甚?”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李承乾神秘一笑,随后又钻入了库房内。
一出一进,一进一出,就这样,库房外渐渐摆满了杂物,有如:木板、石灰、黑漆、桐油、木锯、刨子、墨斗、......
郑丽婉虽然聪慧,但也无法将这些杂物串想在一起,秀目颇有迷茫,询道:“大郎,你拿这些东西干嘛?”
东西悉数搬了出来,李承乾轻松的拍了拍衣褥上的尘埃,笑兮兮道:“当然是制作教具啦。”
“教具?”
“嗯”李承乾点头道:“明日不是要教授那些功勋之女麽,这些东西便是授业工具。”
桐油、石灰,奈何郑丽婉苦思冥想,也不知这些东西与授业解惑有何千丝万缕,不禁双眸凝向李承乾,且求一个答案。
郑丽婉向来安之若素,少有凝眉不解之态,作为一个男人,李承乾此间有些洋洋得意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丽婉,你帮我弄一盆清水来。”
李承乾故作高深莫测,且令郑丽婉无奈轻笑,微微点头后,纤纤细步走向膳房。
尤在郑丽婉离去数丈开外,李承乾瞧了眼石灰,仿佛想到了些什麽,连忙喊道:“丽婉,别忘了,再拿两个火石过来。”
郑丽婉停足回眸,眼里虽有不解,却温柔一笑,轻轻颔首,遂之婉转身躯离去。
东宫内也没外人窥觑,李承乾定了定神,撸起袖子,甩开膀子干了起来。
拿来的木板长有一丈宽约三尺,厚度宛如寻常木案,大体上成矩形,然毕竟乃是前人用剩下的边角料,四边并非笔直,毛刺丛生,李承乾将墨斗的头部系在铁钉上,又抄起榔头,狠狠的将铁钉砸入木板的左弦拐角,摇转着手里的墨斗缓缓后退,待临至木板的右弦拐角,蹲下身子,拉起墨线,轻轻一弹,一道笔直发黑的印记赫然印在木板上,如此反复,不一会儿木板四边都弹好黑线条,瞧上去,四条线构成的矩形不偏不倚,颇为理想。
木板躺在地上极不好锯掉那墨线之外的木料,故而李承乾又从库房里搬来两只胡凳,将木板撑了起来,手握着木锯,按照墨线的轨迹缓缓抽拉。
一时间木屑横飞,可就是不见锯条向前移动,看来这原始的工具还真难使用,端倪了一眼,见郑丽婉还未归来,李承乾又咬牙埋头抽动起锯条。
“吱呀,吱呀”锯齿磨切木料的声音很有频率的跳动着,终于在李承乾肩膀微感酸痛之际,那细长的木料倏然从木板脱离,用力过猛的李承乾差点一头栽向前方。
“大郎,小心!”说话的便是郑丽婉,且见李承乾适才的一个酿跄险些跌掉,颇为担心喊道。
李承乾定了定身子,转过头来,笑道:“没事儿,丽婉,你怎麽去了这麽长时间?”
郑丽婉漫步走来,擦了擦李承乾脸上的木屑及汗珠儿,气若幽兰道:“赵虎回来了。”
“哦?”李承乾放下手中木锯,追问道:“那他可从戴胄口中问到了些什麽?”
“你看你一个太子竟然干起了木匠活儿”郑丽婉有些埋怨的睨了一眼,细心的将李承乾脸上擦的干干净净,这才回道:“近日押入天牢的只有一人。”
“谁?”
“赵二。”
“赵二?”怎麽听着如此耳熟,闭目回想片刻后,李承乾眼睛一凛,恍然道:“是他?我怎麽将此人忘记了。”
“大郎认识此人?”
“说来话长,当日......”
一边锯着木头,一边娓娓道来,几侧的废料悉数锯下,往事亦恰好说完。
郑丽婉素手扶着晃动的木板,蹲下身子,很安静的聆听,或有时见李承乾汗珠儿又多了起来,很自然将手帕浸入水中轻拧,替李承乾细细擦拭。
大唐科技院乃是朝中绝密,知晓此事之人皆守口如瓶,寻常人少有听闻,郑丽婉听完后,沉默良久,微微叹道:“原来这些年坊间出来的稀奇之物皆出自大唐科技院,此院可为我大唐制衡四夷之大器。”说完,眼睛又眯起一弯好看的弧度道:“只是而今大郎将此等机密告知丽婉,就不怕丽婉泄密麽?”
瞧着郑丽婉略带戏虐的神色,李承乾笑道:“丽婉莫要打趣我了,咱们夫妻本为一体,我怎麽不相信你呢?”
郑丽婉淡淡一笑,又温柔又无奈,轻轻吐道:“大郎你就是太相信旁人了,要知道那震天雷可是一大杀器,若走漏风声,恐对我大唐百害而无一利。”
木板彻底成了合格的矩形,李承乾丢下手中木锯,用着脏兮兮的大手刮了下郑丽婉的琼鼻,询道:“我只是相信你而已。”
“脏死了”郑丽婉很嫌弃的撇开李承乾的脏手,莞尔凝眉道:“如此一来,那赵二定然也是凌风阁之人,当年修建大唐科技院围墙之时他故意留下一个洞口,目的就是想领人盗取震天雷的配方耶。”
李承乾亦是点头道:“不错,只是当日我派人暗中监查赵二,并没有命人捉拿此人,那为何他又被收押于大理寺呢?”
郑丽婉回道:“据赵虎禀报,大郎华阴失踪之际,赵二许是知晓有人日夜监视,竟在夜色下想逃之夭夭,且被侍卫逮个正着,工部武尚书便命人将赵二押入大理寺严加审问。”
结合之前郑丽婉的分析,李承乾心中有了些眉目,叹道:“看来那赵二便是凌风阁的弃子了。”
“嗯,赵二既已暴露,或许背后之主以某种手段让赵二故意露出破绽,随后堂而皇之的进入大理寺,且能在天牢与贼厮见面,一来可以保全凌风阁不为人知的秘密,二来除掉了赵二及贼厮两个暴露之人,这背后策划之人心思极为缜密,当真有些恐怖。”说到这儿,郑丽婉不禁有些担忧的看了眼李承乾。
李承乾倒不以为意,历史上有的只是老爷子所建的凌烟阁,且并不曾记载过什麽凌风阁,再说自己乃是太子,大唐之储君,何惧宵小作祟,陡然间目光如炬,道:“丽婉莫要担心,一群跳梁小丑而已,迟早让他们血债血偿。”最后一句话李承乾说得很重,此间他想到了婉儿弥留之际的模样,愤恨难平。
战术上重视战略上藐视。李承乾虽鄙夷凌风阁宵小之举,但也不禁慨叹,那凌风阁到底有何通天本来,竟然手底下的棋子宁死也不愿透露消息。李承乾不怕贪财趋势之人,亦不怕武艺谋略决然之人,毕竟作为皇室可有大把人杰运用,但是面对那群不要命的狂徒,李承乾还真有些发毛。
“大郎,既然凌风阁欲意盗取震天雷配方,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不可不防。”
“嗯,明日早朝后我向阿爹禀报此事,看来西山需要增添守卫了。”与地组交过手,李承乾深感这些人各个身法绝然,而今的大唐科技院也只不过是由百余名的玄甲军看守,还真有些担心凌风阁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派十几个地组高手闯入大唐科技院强取震天雷,那西山距离长安尚有不少路程,调兵遣将还需时日,到那时可真就眼睁睁的望着那群贼人拿着配方逃之夭夭了。
李承乾看了看那胡凳上的木板,心忖道:凌风阁行事鬼魅,拿下此组织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亦非自己一人所能抗衡,诸多疑情还需和老爷子细细谋叹,当下还是先将教具制作好,毕竟明日便要开堂授课了。
李承乾从杂物里翻来两只用来烧烤的羊毛刷,一只递给郑丽婉,说道:“丽婉,咱们先在这木板上刷一层桐油,一定要均匀。”
郑丽婉甚是疑惑,然李承乾却闭口不说何意,率先将羊毛刷蘸了蘸桐油,于木板上刷了起来。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郑丽婉睨了眼李承乾,随后一手撺紧长袖,另一只手则学着李承乾的动作挥洒起来。
有道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两人不一会儿便将木板涂得甚是均匀,那锃亮的桐油层且能倒映出两人的影子,伴随着潇潇落下的枫叶,此间木板犹如一副色彩斑斓的泼墨画,画轴上男俊女俏,脸上的笑容使得寻常飘舞的落叶也变得婀娜多姿起来。
涂完桐油后,李承乾又让郑丽婉如适才那般,将黑漆均匀的涂抹在木板上,而自己却跑到一旁,端着郑丽婉打来的清水,和起了石灰。
生石灰起源已久,主要通过焚烧天然岩石,从而得到氧化钙,也就是俗称的生石灰。古代,生石灰除了用于建筑外,还用于防患白蚁,东宫大殿的横梁上每月就有工部之人定期前来涂抹生石灰。除了防患白蚁生石灰还可以防潮,如死后殡葬,那些棺材板下亦是放置一捧生石灰,汉人讲究死后身躯完整,生石灰不仅可以防患白蚁啃食骨肉,还能吸收潮气减慢尸体腐烂,这也算得上最为原始的防腐之法了。
生石灰质地较软,若想其遇水成型后有些硬度,还需添加些黏土,因此李承乾直接从墙角扣了一点泥巴混了进去,拿着一根木棍使劲的搅和,一点儿黏土并未影响生石灰的成色,与那黑漆相比,黑白分明,极为醒目。
半柱香的时辰,郑丽婉已经涂抹好木板,整个木板犹如黑洞一般,纯粹的不带一丝杂色,李承乾一边捏着生石灰,一边喊道:“丽婉,你用那些废料生个火。”
“生火?”郑丽婉颇为诧异,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李承乾,只觉得自己适才听错了一般。
“对,好丽婉,快快生火,待会儿,给你一个大惊喜。”李承乾扬起脑袋,咧开一口白牙笑道。
李承乾鼻尖、下巴、脸颊沾染了不少石灰斑点,那滑稽的模样引得郑丽婉蚩尤一笑,莞尔端下身子,素手捏着火石于薄薄的廉价纸旁连连碰击,不一会儿一团火焰腾空而起。
此时李承乾也捏完了生石灰,立起身子,将那十几个犹如手指粗细的石灰棒子挪至焰火旁烘烤,秋季的长安空气里的水分极为稀少,那木料烧的极为旺盛,很快就将石灰棒里的水汽逼了出来,化作一缕清雾而散。
木板上的油漆亦是感受到了火热的温度,以肉眼可以察觉的速度凝固,好在李承乾事先涂了一层桐油,所以最外层的黑漆即便经过大火的烘烤也不曾有龟裂的迹象。
寻常的木板来回折腾几许,便叫人感觉大不一样,郑丽婉摸了摸那平滑的木板,眯眼笑道:“这下大郎总可以告知丽婉了?”
“那丽婉可要看仔细咯。”
说罢,李承乾用着树枝儿从火堆边掏出一只石灰棒子,吹了吹,用手轻轻贴了贴,感觉温度尚可后,握着粉笔,走向木板,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一边奋笔疾书一边轻声吟唱。
疑惑、惊讶、震撼、潸然泪下、柔情似水,只在一瞬,郑丽婉那优美的脸颊瞬息万变,泪眼婆娑下,深情款款的簇至李承乾的怀里,如丝的秀发在脖颈间温柔地飘舞,她美丽地双眸痴痴地看着轻吟不止的李承乾,一双水雾氲氤的眼睛,时而明亮,时而朦胧,就象天上一闪一闪地星辰。
......
数十年后的某一天,有个小女孩站起来询道:“夫子,您教授我们格物之道,那您能不能告诉我们这黑板及粉笔是如何制作出来的呢?”
小女孩口中的夫子是位女子,年过四旬,脸颊却也找不到一丝岁月的弥留的痕迹,只是微有苍白,她莞尔一道:“其实这黑板及粉笔还有一段故事。”
“哦?”小女孩眼睛一亮,兴奋道:“夫子快说,青儿最喜欢听故事了。”
“那是一个很美很美的故事”女子眼睛望着窗外的枫叶,愣了半晌,在底下学生不断的催促下,才缓缓在黑板上龙飞凤舞的写上:“我心永恒。”
待划过最后一横之后,许是用力过猛,粉笔拦腰折断,女子放下半截粉笔,深吸一气,轻吟道:“夜阑梦境中,与卿相望相融,君晓妾咫尺,纵使天高路远,君语妾:“惜”,天边地角,人海苍茫,我心倾之于卿,心扉洞开,卿光照之我心,永恒情无价,两心相印,此情贯穿一生,永不灭,爱汝之心不改,携手夕阳落,天边地角,人海苍茫,我心卿属,心扉洞开,卿倾心之,我心永恒,与卿相伴,乘风破浪,两心相印,不离不弃,君永将驻,我心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