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渐落,晚霞映衬下的漫天鳞云极为绚丽多彩,侍女匆忙送来的鲜羊奶已被蒙子墨服下,苍白的脸色渐渐有了水色。
螃蟹不能与蜂蜜同食,这可是头一次听闻,在场不少喜欢吃螃蟹的人暗暗记下了这条铁律。
然众人此间又颇为好奇,为何数十位大唐太医都诊断不了的疑难杂症,身为大唐储君的李承乾又怎会知晓。
当下,太医令黄轩亭甚是好奇的询道:“殿下,臣自幼师从孙老祖,授业于终南山,自认为饱览天下医书有七成,然这螃蟹与蜂蜜不可同食却闻所未闻,您是如何知晓?”
话音落甫,作为旁观者的外夷诸王纷纷将目光撇向李承乾,细瞧这大唐未来之天子有何异于常人之处。
相处的越久,便感觉他越特别,这是郑丽婉内心的想法,适才于渭水河畔还解释了一番为何螃蟹不能久晒,而今又用救人之举告诉这些天下最尊贵的君主这螃蟹与蜂蜜共用还能生毒,真是闻所未闻,若非他乃当朝储君,还真像一位钻研深刻的杂学家子弟。
四周聚集而来的目光极为灼热,反观李承乾倒是显得有些淡然,凝着眸子,居高临下,尤见渭河水天一线吞并了扁圆绯红的斜阳,开口道:“当年孤身负剧毒,亦是靠含蜂蜜的药丸子镇毒,有一次孤服药后也吃了几只螃蟹,结果诸位可想而知,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便脸色发青、浑身抽搐。”
听到这儿,李世民想起适才蒙子墨病发的模样,心中不禁一阵惊恐,连忙关怀道:“乾儿发生如此大事,为何不告诉为父?”
“都过去了,阿爹莫要担心”李承乾浅浅一笑,莞尔脑海里浮现起那娉婷的身姿,明亮着眼睛道:“当时孙神医见乾儿突然发病,诊断良久,仅推断出孩儿应当吃了什么毒物,却也找不出具体病因,情急之下,妩儿以身涉险将孩儿当日服用的药丸及食物通通尝了一片......”说到到这儿,李承乾又顿了下来,脸色柔情无限,心中在想也不知孙老爷子及唐妩到了江南没有。
听到这儿,众人心中也有了个大概,想必是这位大唐储君口中的“妩儿”以身试验,摸索出了螃蟹与蜂蜜不可同食。念及此,不少外夷之主心中慨叹,若这位大唐太子就此一命呜呼多好,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年年初可是随着秦琼一把火将西突厥烧得个干净,大唐有这么个储君,他们心中当然不痛快。
此间,南诏王虽见蒙子墨脸色好转然心中仍有些担忧,便领着蒙子墨与李世民告别,在几个南诏侍卫的搀扶下离开了云亭。
“陛下,接下来的吟曲比赛是否还要继续?”问话的乃是杨弘礼,中间出了这么个岔子,作为本次“渭水吟”的负责人,一时间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诸位大汗的意思呢?”李世民淡淡的询问着身侧的一众外夷之主。
龟兹王笑道:“听陛下的。”
龟兹王话音甫落,不少大汗轻轻一哼,满眼不屑,如今西域四国名为四国,然在场之人心里都明白这西域如今已是大唐之土,眼下的龟兹王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陛下乃是东道主,吾等亦听从陛下英决。”
虽不满龟兹王的谄媚,却也只在一瞬,这些大汗纷纷拜向李世民,满脸恭敬。
“既然诸位大汗如此谦礼,那麽朕决定吟曲大赛继续。”说完,李世民还朝着杨弘礼使了一个令李承乾颇为疑惑的眼神。
左侧郑丽婉,右边武媚娘,既然比赛仍要继续,那麽李承乾等人也该去红木台的赛席了。
“殿下”
“殿下稍稍留步!”
正当李承乾一边下山一边享受着秋景之时,忽听闻背后有人正在呼喊自己,莞尔转头,发现杨弘礼正挥着大手,气喘吁吁的朝自己这边赶来。
“哼,这老家伙下山也能满脸通红,真是差的要命。”武媚娘赌气般的踢着脚上的小红靴,很不满杨弘礼打断她和李承乾亲近,虽然中间还有个让她敬畏的郑丽婉。
“媚娘,不可无理。”郑丽婉没好气的骂了一句,她并不是死板固执之人,之所以佯装怒意,是这小妮子说话也不注意嗓音,杨弘礼就在十几个台阶之上,必然是听到了小妮子的奚落,如今她也算半个东宫人,一言一举马虎不得。
李承乾倒是有些心大,瞧着武媚娘被郑丽婉说的小脸通红,笑呵呵道:“没事,童言无忌嘛。”
按照李承乾心里的想法,小妮子定会给自己一个明媚的微笑或者是轻轻“嗯”一声,哪知道小妮子突然挺直身板,眼睛睁的大大的,握着小粉拳,很坚定的说道:“承乾哥哥,人家不小了,再过数月就十四岁了......”
小妮子的突然义正言辞让李承乾有些始料未及,他募然偷看了眼小妮子,胸前浅绿群褥下如轻云遮月,双月微微凸起,还算不得饱满,故而拉着脑袋自言自语道:“不小是不小,但也不大的~”
“什麽不大啊?”武媚娘只是听得最后一句,有些摸不着头脑。
“别理他”郑丽婉梨涡浅笑,她那不知道李承乾所言何物,不满的撇了眼李承乾,莞尔拉着武媚娘的小手迎向前来的杨弘礼,稍稍施礼道:“适才媚娘口言不逊,丽婉代媚娘向杨主卿赔罪。”
“哪敢,哪敢,郑奉仪如此大礼,微臣实在惶恐不安。”杨弘礼憋着大气,腰弯的郑丽婉还低,他可不敢小觑这位九品奉仪。
此时,李承乾从轻云遮月中缓过神,也迎了上去,见杨弘礼满脸通红,额头布满了细汗,打趣道:“杨主卿你这昨夜又是打了一宿的麻将?”
“可不是麽!”杨弘礼宽了宽衣领,笑叹:“昨夜与魏征几位同僚商议完渭水吟准备之事后,见天色尚早,便打了一宿的麻将,而今微臣这一把老骨头连下山都费劲。”
“哈哈,想必魏侍中输了不少银子吧?”
“呵呵,可不是麽,这老匹夫输了银子便不让人离席,害的微臣熬了个通宵,险些耽误‘渭水吟’此等大事。”
说来也是有趣,打从自己发明了麻将之后,素来刚正不阿的魏征尤为沉迷于此,时不时便拉着朝中交好的同僚熬通宵,看来这人啊还都有弱点,只是要抓准方向。
“对了,不知杨主卿唤孤何事?”
李承乾一问且让杨弘礼缓过神来,稍稍看了眼旁侧的郑丽婉及武媚娘,欲言又止。
郑丽婉何等聪明,心知杨弘礼有秘闻告知于李承乾,嫣然一笑,很自然的拉着武媚娘的素手先行下山。
台阶两侧草木葱郁,两女的身影愈来愈远,直到最后融入在这生机盎然的绿景之中,杨弘礼这才小声的说道:“殿下,稍后的吟曲大赛您能夺魁麽?”
“嗯?这比赛之胜负需天时地利人和,孤虽早做准备,且对自己所创的曲子颇有自信,但也不敢断言获胜。”
“哎!适才书法比赛咱们大唐失手颇为可惜,倘若吟曲比赛又输了,那麽此次渭水吟咱们大唐又会败北,输了银两事小,丢了脸面是大啊!”
原来杨弘礼是怕自己接下来又会输掉比赛,李承乾笑若清风道:“胜负乃兵家常事,杨主卿何须介怀,渭水吟贵在与民同乐,再者说脸面这东西不过是虚荣心作祟罢了,即便大唐输了比赛,丢了所谓的‘脸面’,那些外夷便敢攻打大唐麽?”
“话虽如此,可是一连数届咱们大唐从未赢过,到底还是有些难堪。”说到这儿,杨弘礼小心翼翼的看着李承乾,又道:“微臣有个法子定能让殿下夺得吟曲比赛,不知殿下是否愿意......”
“哦?”李承乾心中颇感诧异,难道这老家伙要让自己作弊?念及此,当即询道:“不知杨主卿有何法子?”
“嘿嘿”年过半百的杨弘礼笑的有些羞涩,怕也是不好意思,忸怩了半会儿,才开口道:“如今龟兹已是我大唐国土,此国素来擅长音律,适才龟兹王已经将一份上好的乐谱交给微臣了,倘若殿下您......”
“你是让孤拿龟兹的乐谱参加吟曲大赛?”李承乾似笑非笑的询道。
而一旁的杨弘礼见李承乾并未开口拒绝,声音顿时也大了起来,有了几分底气道:“正是如此,只要殿下用此曲参赛,再加之西域四国故意败北,那麽吟曲那一章灯咱们大唐便唾手可得了。”
“啧啧,这确实是个万无一失的法子。”李承乾笑的更加灿烂。
杨弘礼亦是附和道:“可不是麽,如此一来,这届渭水吟咱们大唐还真有机会夺魁呢。”
“哈哈”李承乾笑了两声之后,突然目不转睛的盯着杨弘礼,有些邪气的笑道:“是父皇安排的吧?”
“嗯?殿下这是何意?”杨弘礼稍稍一颤道。
“孤问你这事儿是父皇让你干的吧?”
“臣...臣...不...”杨弘礼有些不知所措,若是道出实情那就是出卖了天子,若是说假话,这储君又能放过自己?当下杨弘礼进退维谷,有些悔恨接了这麽个破差事,搞得两头为难。
且在杨弘礼踌躇之际,李承乾背着双手,心中对于自个儿那位极度自恋的老爷子又好气又好笑,好歹也是一位帝王,怎会想出如此厚颜无耻的伎俩。李承乾手挑着一截嫩绿的小树枝,嘴里含着一株狗尾巴草,慢条斯理的迈下台阶,约有十步后,又募然转过身子,很是轻狂道:“杨主卿,你回去告诉父皇这‘渭水吟’并非打仗,孤不屑于此等下三滥,输无所惧,至于赢咱们要堂堂正正的赢,难道做老子的就如此不相信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