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庄公急匆匆的来到了赢红莲的寝宫,与赢红莲仔细叙说了景监今日求见一事,并问其究竟为何如此神机妙算。
赢红莲笑道:“怕是天意吧,红莲的预感总是很准,赢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秦庄公看赢红莲竟说的如此不在意,大为惊奇:“这等奇事怎能不放在心上,红莲,你究竟是何人?”
赢红莲歪歪脑袋笑道:“我是你妻子啊,我还能是何人。”
秦庄公笑着摇摇头:“怪哉怪哉,真是神了。”
赢红莲不以为然:“赢也大可放心,安心让秦国强盛便可,其他的无需在意。”
秦庄公欣然一笑:“放心,孤一定让你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
赢红莲耸耸肩:“现在的生活还不够富裕吗?有饭吃有衣穿,还有爱的人相伴,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了。”
秦庄公认真的盯着赢红莲:“孤要给你的,是这天下的大好河山,你嫁入秦宫时,穿的是王后的嫁衣,孤立誓,愿穷尽一生的时间,也要为你披上山河做的嫁衣。”
赢红莲轻轻抱住秦庄公:“只要嫁的是你,穿什么都无妨。”
次日清晨卯时三刻,四名甲士护卫着一辆牛拉的轺车,哐啷哐啷的驶到了渭风客栈门前,景监从车前跳下,肃立门前高声报号:“内史景监,迎接卫鞅先生入宫。”话音落点,一名随行书吏捧着刻有景监官位名号的木牌恭敬进入客栈。片刻之后,卫鞅在侯赢陪同下出门,互致礼仪,景监恭请卫鞅上车,自己亲自驾车,向国府哐啷哐啷驶来。
短短的路程,景监没有问话,卫鞅也没有说话。
国府门前,已经升任国府卫尉的车英全副戎装,肃立迎候,见牛车到来,高声宣示道:“奉国君令,贤士轺车直入国府——”长剑一举,两列甲士哗然闪开,景监驾着牛车哐啷哐啷驶进了国府庭院,直到政事堂院中停下。
秦庄公和甘龙、赢洪、公孙贾、杜挚几名重臣,已经在政事堂前等候,见牛车已到,秦庄公大步上前,亲自来扶卫鞅下车。秦庄公铭记着赢红莲的话,觉得自己眼前的此人正是秦国的贵人。他亲自来扶卫鞅下车,卫鞅拱手道:“多劳王上。”也没有推辞,搭着秦庄公的胳膊下了车。旁边的甘龙深深皱起了眉。
卫鞅下车,向秦庄公拱手作礼:“在下卫鞅,参见王上。”
秦庄公扶住笑道:“先生辛苦了。请——”扶着卫鞅走上六级台阶,走进政事堂大厅,一直扶到卫鞅到君主旁边最尊贵的位置坐下。一行大臣随后坐定,内侍上茶后退出,大厅一片肃然。
秦庄公肃然拱手道:“先生入秦,苦访三月,踏遍秦国荒僻山川,堪为贤士楷模。今日朝会,特请先生一抒治秦长策。”说着站起身来,转向卫鞅深深一躬,“敢请先生教我。”卫鞅座中坦然拱手道:“不敢言教,但抒已见耳。”秦庄公坐回旁边长案前,又恭敬拱手道:“先生不吝赐教。”
卫鞅环视四周,终于将目光注视着秦庄公,不慌不忙开口道:“天下万物,凡有所事,必有所学,治国之道,为诸学之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自黄帝以降,历经三皇五帝而夏商周,治国之道虽有变化,然终以王道治国为主流。周室东迁以来,礼崩乐坏,天下纷扰,高岸为谷,深谷为陵,诸侯僭越,瓦釜雷鸣,王室衰落,列国崛起,唯其如此,治国之学亦成众家争胜之势,终于莫衷一是,然细细查究,终无超越王道治国之境界者。”
听到这一通辞藻华丽而不着边际的开场白,景监迷糊起来,不明白卫鞅要如何了结这场隆重的殿对,秦庄公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眼前这个卫鞅说的这些话等于跟没说一样,他有些气恼,这就是红莲所说的贵人?这分明就是一个会忽悠的士子而已。难道他胸中所学的就是这些老生常谈?景监内心感到很无奈,卫鞅啊卫鞅,机会给你了,你没真才实学,怨的谁也。景监在抬头看看场中,唯有甘龙与公孙贾、杜挚频频点头,面露笑容。而赢洪、子岸与车英三个将领似乎直打瞌睡。唯有秦庄公平静如初面无表情。只有景监知道,这是国君对最讨厌最无奈的人和事才有的一种冷漠和蔑视,仿佛在表明,你是什么货色老子就是什么脸色一样。秦庄公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内心其实已经懊恼。
“敢问先生,何谓王道治国?”秦庄公淡淡的问道。
“所谓王道,乃德政化民,德服四邦,德昭海内,德息兵祸,以无形大德服人心,而使天下安宁之道也。何谓德?德者,政之魂魄也,对庶民如同亲生骨肉,对邻邦如同兄弟手足,对罪犯如同亲朋友人,如此则四海宾服,天下化一也。”卫鞅语言松缓,面色庄重,俨然一副讲述高深玄妙之大道的神色。
秦庄公闭目养神,似睡非睡,三个将军却是实实在在的睡着了,毕竟武将没人管你德不德那一套。粗莽的子岸竟打起了呼噜,秦庄公竟然如同没听见一般。唯有甘龙颇感兴趣,插进来问道:“先生以为,秦国当如何行王道之治?”
卫鞅从容道:“王道以德为本,秦国行王道,当如鲁国,行仁政,息兵戈,力行井田,赦免罪犯。”
秦庄公霍然睁开眼睛,打断话头道:“先生,今日到此为止,后有闲暇,在听先生高论,内史,送先生。”说完,径自撇下一堂大臣扬长而去。甘龙想唤回国君,却欲言又止,向卫鞅拱手作礼,便匆匆而去,三位将军也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揉揉眼睛径自走了,公孙贾和杜挚也跟着甘龙走了。空荡荡的政事堂,只剩下肃然沉思的卫鞅。
景监尴尬的无地自容,再也无心与卫鞅说话,苦笑着拱手道:“先生,请了。”
秦庄公回到了赢红莲的寝宫,赢红莲正在一边饮酒一边读书,秦庄公一进门便问道:“红莲,你说说这个士子,怎这般无用!哎,你怎么喝起酒来了?”
赢红莲吞下一口酒:“恩?怎么了?我新学的喝酒,还蛮不错的。”
秦庄公无奈的摆摆手:“别提了,今天孤去见景监说的那位士子,估计也就是你说的那个贵人,听他说了一席话,除了华丽的辞藻以外并无其他用意,还让孤效仿鲁国,天下谁人不知那鲁国已经在垂死边缘,秦国学鲁国,岂不是自取灭亡,亏这士子说的出口,真是气煞孤了。”
赢红莲又饮了一口酒想了想,笑了:“赢也莫急,怎么着也得见三次方能知晓结果。”
秦庄公坐到赢红莲对面:“三次?你是说,孤还要在见那士子两次?”
赢红莲笑着点点头:“对啊。”
秦庄公摇摇头:“你啊,就是仗着孤信你,罢了罢了,你说见几次,孤就见几次。”
赢红莲道:“这可不是我说的,自有人会向你请求再见那士子两次的。”
牛车哐啷哐啷的又驶出了国府,到了渭风客栈门前,卫鞅刚一下车,景监便对牛脊梁狠抽一鞭,“驾”一声,哐啷啷的走了。
卫鞅看着景监的背影,摇头微笑着走进渭风客栈。
回到家,景监气的只想打自己耳光,这叫甚事?如何能弄成这样,要知道他学的都是这些破玩意儿,费那么大劲儿,吃那么多苦,自己岂不是吃饱了撑的,算了算了,不想了,明日还有正事呢,吃完饭睡觉。
“嗒嗒嗒”,响起了熟悉的敲门声。
仆人打开门,正是卫鞅前来。卫鞅笑着走进正房,坐在景监对面:“景监兄,我特来领骂。”
景监丢下碗筷,“啪”的拍了一下木几,颤声道:“卫鞅啊卫鞅,国君念你辛苦,我景监慕你才华,谁想你竟是个草包!说出这般没力气的话来,分明是亡国之道,还说甚治国长策,那鲁国如今气息奄奄,是秦国学的吗?你啊你,我看也就只能下两盘棋,说到正事,砖头一块,一块砖头!”
卫鞅不禁哈哈大笑,前仰后合。
“笑甚?难道你很高明吗?”
大笑一阵,卫鞅回过神来认真问:“内史大人,你说我卫鞅千里迢迢,就是为了给秦国讲亡国之道的?”
景监一怔:“既然不是,为何这般没力气?”
“记得访秦前,你答应过我的请求吗?”
景监默然点头,眼睛盯住卫鞅:“当初许你能面见三次国君。”
卫鞅坦然相对:“景监兄,请为我再次约见秦公,我知道该说甚。”
景监叹息一声:“好吧,君子一诺,就在信你一次。”
正在此时,门外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传来,接着便是“啪啪啪”的拍门声,仆人打开门,一个书吏冲进门来高声道:“内史大人,招贤馆的士子们闹起来了!”
“所为何事?”景监急问。
“尚不清楚,只是有三五十人吵着要走。”
景监道:“鞅兄,我去了,回头再说。”
卫鞅笑道:“你去忙,我也走了。”便和景监一起出门回了客栈。
招贤馆里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