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涓没有理会他人,侃侃道:“中策以先灭赵韩为要,十余年来,赵国与北胡及中山国纠缠不休,国力业已大损,目下又逢赵成侯新丧,太子继位,主少国疑,人心不稳,完全可一击而下,灭赵之后,兵锋南下,直指韩国,一战灭之。是为中策。”
“恩,下策如何?”魏恵王依旧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下策灭楚,楚国与魏国接壤最长,东西横贯数百里,吞灭楚国,地土增加十倍,民众增加两倍,魏国当成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大国,楚王芈良夫志大才疏,耽于梦想,数十年国事荒破,国内一片松懈混乱,我大军所指,必当所向披靡,然楚国广袤蛮荒,臣恐难以在短期内化为有效国力,故此列为下策。”
“如此说来,上将军是主张上策了?”魏恵王罕见的认真。
“臣以为,先灭秦国方应上天彗星之象,方可根除魏国后院隐患。”庞涓心念一闪,抬出了西部彗星,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足以见庞涓对秦国的执念有多深。
“我王。”公子卯立即上前一步,正色拱手道:“臣曾请教过高明星象家,西天彗星之象,主西陲秦国将发生内乱、动荡和饥荒,是秦国的大凶之兆,不消两年,秦国就会瓦解崩溃而不攻自破!当此之时,魏国大兵灭秦,徒然费时费力,误我中原称雄之大好机遇。”公子卯不能与太子驳论,不是太子真正高明多少,而是绝对不能与太子龃龉。要显得自己的才干,就要咬住庞涓,只要庞涓开口,他就要大加挑剔,和庞涓斗宫廷权术,公子卯从来都是得心应手。
恩,庞涓可能上辈子刨了公子卯家的祖坟。
“丞相差矣!”庞涓在军国大计上从来不会对谁让步,更何况公子卯这种饭袋,庞涓平静的说:“天象示兆,亦在人为。人为不力,天象可改。秦国正在蒸蒸日上,如何能不攻自破?世间从来没有永恒不变的天象,臣再次提醒我王,这是大魏消灭秦国的最后一次机会,愿我王深思。”
魏恵王沉吟思忖,良久沉默。
龙贾老将军面如寒霜,铁一样的沉默。
太子魏申掰着指头,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父王,儿臣以为秦国有三大弱点不足以构成魏国威胁,其一,变法峻急,民心不稳,财力匮乏。其二,军制落后,车步骑混杂,战力极差,新军纵然开始训练,二十年内也无法与我抗争,其三,秦国没有统军名将,公子洪那样的车战将领根本不堪一击,有此三条,我军在荡平中原后,在回师灭秦,定能迫使秦国不战而降,强如今日用牛刀杀鸡。”
从来没有领过兵打过仗的太子申,却有如此振振华辞,庞涓终于是忍不住了,毕竟他的暴脾气,谁惯你这个,没有面子!在庞涓面前即使是太子都没有面子!爱谁谁!庞涓冷冷一笑:“太子切勿轻言兵事,秦人本牧马部族,训练骑兵比中原快捷的多,秦献公正是以旧式骑兵,两次大胜魏军,使我无法越过华山、洛水,何况今日?”
潜台词就是:“老子都过不了他们,你小崽子几句话就能应付的了?可笑。”
庞涓冷冰冰几句,噎的太子申回不过话来,公子卯岂容此等机会失去,戟指庞涓赳赳高声道:“上将军恐秦症莫非又发作也?身为大将,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莫非是上将军的师门兵法!”
“丞相!”魏恵王正色呵斥,“大战在即,将相当如一人,何能如此讲话!”
公子卯心思何等灵动,立即向庞涓深深一躬:“在下失言,上将军幸勿介怀。”
论反应我只服公子卯,真的。
庞涓哼的冷笑一声,没有理睬,内心则是:“你小崽子打的算盘老子早就一清二楚。”
魏恵王沉吟有顷道:“上将军,若先行灭赵,危险何在?”
庞涓不假思索道:“赵韩皆地处中原冲要,他国容易救援,我军有陷入两面作战之可能。此为最大危险。此外,也须提防秦军从背后突袭河西。”
“救援?哪个国家救援?”太子申见魏恵王有意采纳自己主张,精神大振,“燕国?楚国?还是韩国?方才驿馆来报,楚国特使匆匆来到,显见是有求于我大魏,燕国教东胡缠得自顾不暇,韩国只有幸灾乐祸,谁来救赵国?”
“太子不要忘了,还有一个齐国。”龙贾突然插了一句。
“齐国?更不可能!”公子卯放声大笑,“老将军差矣!齐国非但不会救赵韩,反而会帮我们灭赵韩,而求分一杯羹也,我王思之,齐国素来远离中原是非,当年分秦,齐国还不是置之度外?齐王目下又忙着整肃吏治,救赵国开罪魏国,对齐国有何好处?齐国愿意与我强大的魏国为敌吗?田因齐可是滑贼的很也!”
庞涓实在想起而驳斥,思忖再三,还是咬紧牙关忍住了。
太子申突然站起,声泪俱下:“父王,赵韩不灭,魏氏祖宗在天之灵难安呐!”
魏恵王不耐烦的挥挥手,太子申悻悻坐回。
魏恵王站起来缓缓踱步到庞涓案前:“上将军,军国大事,还是要靠你来谋划,没有你和龙贾老将军这般名将统兵,在说也是落空,本王以为,秦国和齐国两面都要防备,方可放手在中原大战,上将军以为如何?”
“但凭我王号令!庞涓虽肝脑涂地,亦当报效国家!”庞涓心下稍有舒展,觉得自己也只能这样了。
“好!”魏恵王慷慨激昂,“本王决意展开中原大战,完成大魏一统大业,自今日起,我魏国大军兵分三路,西路由龙贾将军率河西守军,一力对华山、桃林、洛水诸要塞防守,秦军妄动,立即痛歼。东路由太子申和公子卯率兵八万,抵御齐国援兵,中路大军二十万,由上将军庞涓统帅,半月后对赵国大举进攻,务求一战灭赵!”
“谨遵王命!”四人轰然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