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沈老夫人脸色更难看了,连一旁的马氏也眼里浮出怒色,冷笑:“我们这些年在外贫乏之地不懂京中风习,见惯了媳妇怀孕照样地里干活家里做饭的事儿,竟不知京中女眷已经娇贵到给婆母说句话都能伤了胎气的,倒是比当年和顺公主在时还要娇贵,如今可算是长了见识。”
秦氏顿时更觉羞愧,脸色通红不知该怎么解释是好。
“二夫人这话严重了,阿蓉在这个年纪有了喜讯,本就比年纪轻轻有的要来得小心,这也是将军特意叮嘱过的。”
祁夫人倒是不恼,含笑的眼望着已经颤巍巍起身的沈老太太也不上前,语气慢条斯理。
“老夫人多年在外,想家的心情我们也理解,可是您也要体谅阿蓉的难处,王爷陪同王妃回府,听说您回来的信儿才特意多留了一日,如果您就这么冒雨走了,王爷那儿我们可怎么解释?若是改日去王府请见,王爷日理万机的,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
秦氏见祁夫人越说越过分,甩开身旁的丫头上前,急声道:“老夫人,我母亲不大会说话,您若是生气,只管训诫我们小辈,外头下着雨,稍后将军与王爷便要回来,您且就在这边歇一歇且等等,如何?”
沈承琪咬了咬唇凑到沈老夫人身边,撒娇的摇了摇她的胳膊,软声道:“祖母,琪儿还没见到大姐姐跟姐夫呢,而且外面还下着雨,您的身体哪受得住啊。”
“正是这个理儿呢,您要是冒着雨走了,将军怕是要怪我们阿蓉的呢。” 祁夫人眼里闪过一丝冷笑,分明就是自己赖着不想走,有了台阶就赶紧爬。
沈老夫人的动作一顿,随即叹了一声:“也罢,就依你吧。”
秦氏在一旁狠狠松了口气,这要是让沈老夫人一怒之下冒着雨走了,沈家肯定是要被人抓话柄的,到时候御史那管笔一挥,指不定又闹多大的乱子呢,于是上前来笑道:“既是这样,不如我让人准备午膳,老夫人用过之后到后宅里歇歇乏?”
“怎么这后宅里还有我老婆子能歇乏的地儿么?”沈老太太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瞧您说的,这府里哪还能没有您歇脚的地方,说出去可要让人误会了。”
祁氏在一旁乐呵呵道:“不过老夫人您也是知道的,当年将军分家出来时,只得了这么一座府邸,后来显贵发达了,圣上虽然赐了大的府宅,到底将军是个爱念旧的人,还是坚持住在这边,如今后院里大半的院落都是后来和顺公主嫁进门,从公主府合并过来的,能闲置让阿蓉处置的不多,如今我在府上照顾阿蓉,您若是不嫌弃,不如跟我一同在松龄斋里挤一挤?”
这段话让沈老夫人好不容易缓和的脸色又沉了下去,当年沈戎被沈老夫人强迫分家后,沈戎只要了京内的一座小宅子,也就是如今沈府的前院,至于整栋后宅,其实都是和顺公主下嫁时,当今圣上觉得和顺公主委屈,将附近的宅院合并过来的。
沈老夫人也知道沈家后院最大的朝晖苑被封存,心道即使不是朝晖苑,她怎么也能住到松龄斋去,却没想到的确是住到松龄斋了,竟是跟祁夫人一起挤着住的,闹得好像是要借祁氏的光似的,她想摆个好脸色都做不到了。
“我等常年在外,竟不知京中何时地界这么紧缺,怎么府上院落就只有三两个,竟要母亲与人同挤。”马氏在一旁蹙眉,质问的看向秦氏:“除了松龄斋就没有院子了?”
秦氏连忙解释:“空置的院落倒是不少,但除了松龄斋,其余的都是或偏或简,其实……”
“其实按照阿蓉的心思,是最想用朝晖苑来安置老夫人的。”
祁夫人低头喝了口茶,十分真诚的看向马氏:“可是你们也是知道的,朝晖苑是和顺公主先前的院子,货真价实公主府的构架,平日里非诰命都不得入内,更别说是住进去了,满府里也就我们阿蓉才有资格偶尔进去打扫归置,不过也不急,等二老爷在朝中的时间久了有了建树,老夫人也就能进了。”
马氏被她一句话给挤兑的脸色通红,在场的除了秦氏,的确没人脑袋上扣着诰命的衔。
沈戎军功卓著,生母早年便追封了诰命,后来秦氏扶正,头上也顶了诰命的头衔,沈氏是继母,说不眼红是假,却也拉不下脸来跟沈戎去求,而且她很清楚,即使拉的下来脸,沈戎也不会肯理,要想请封诰命,就只能靠亲生儿子去争取。
祁氏这番话分明就是在讽刺沈二老爷官职低微。
沈老夫人恨得咬牙,被祁氏这种小人得志的模样气得头发都快立起来了,不过是当年算计了那个逆子才攀上沈家的穷亲戚,就敢这么有恃无恐的在她眼前嚣张,还真当沈家没人了是吧。
正待发作,就听见外面丫头清脆的禀报声:“夫人,王妃过来了。”
话音方落,帘子一掀,沈承君扶着冬夏的手从外面一脸笑容的走了进来。
祁氏立即收了方才的气势,换了副可亲的笑脸迎了过去:“王妃可过来了,老太太听说您回府,正念叨着您呢。”
“有劳夫人作陪。”沈承君对着她轻轻一笑,光看祁氏这副满面春光的样子也知道沈家人被挤兑的够呛。
“这是……君姐儿?”
还没走到跟前,就见上首坐着的人已经起身快步走了过来,激动的朝她伸出手去。
沈承君扯开一丝笑,向后退了一步行了个半礼:“老夫人。”
这个称呼让沈老太太眼底闪过一丝失望,然后又欣慰道:“长大了,我跟着你二叔去赴任的时候你才几岁,还是那么小的孩子。”
“可不是,老太太要是早几个月回来就好了,大小姐现在可是安平王妃,咱们华晟唯一的一位亲王妃呢。”祁夫人在一旁呵呵的乐,心道你失望个什么劲儿啊,以为叫人家一声君姐儿,就能让王妃叫你句祖母了?
沈老夫人凉凉的看了祁夫人一眼,转头亲切的拉着沈承君的手朝上位引,好在地方够大,两个人同坐也不会挤。
马氏也一改方才的清冷倨傲,笑望着沈承君:“多年不见,君姐儿出落的越发标志,这气度身段,真是像极了当年的嫂子,到底是这京城的水土养人,看我家这皮猴儿,瞬间就给比下去了。”
“娘。”沈承琪不依的滚在马氏怀里撒娇,然后抬起脸笑容满面的凑过来,朝着沈承君甜甜唤她:“大姐姐。”
“琪妹妹,好久不见。”沈承君笑得疏离淡淡回了句。
相比沈家其他人,沈承琪上辈子与她的交集最多,再见到这张‘天真烂漫’的脸,沈承君只觉得恶心,谁能想到这么明艳的笑容下,竟是那样一颗黑暗龌龊的心。
沈承琪见沈承君的态度如此冷淡,怔了怔,委屈得眼圈立即就红了。
马氏一见连忙将她拉到身边,手上用力,脸上却满是笑容:“这孩子是太久没见到君姐儿了,你们两姐妹自小就关系好。”
秦氏也在一旁插言:“正是呢,刚才二姑娘还在担心几月前送的新婚礼物不合大小姐的心意,这会儿怕是应了那句近乡情怯的老话,心里欢喜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琪妹妹跟我关系一直都很好。”沈承君看了眼沈承琪泛红的眼圈,淡淡道:“礼物我很喜欢。”
事实上沈承君已经记不起当时沈承琪送她的是什么了,反正不会是什么首饰珠玉之类日后不戴会被诘问的东西。
沈二老爷手无实权,又极爱面子,在地方呆了好几年也不见政绩,握到手里的银子大半都挥霍掉了,家里又有沈老夫人把持,沈承琪手里能挪动的银子不多,上一世她结交京中闺秀时送的东西也大多是出自她手的小玩意儿,那时沈承君看着心疼,没少暗地里给她添补充台面。
现在想起来,或许正是因为那时给这丫头的东西太多了,才会让她起了后来取而代之的念头。
听沈承君这么说,沈承琪才转了笑脸,亲昵的凑到沈承君旁边坐下,一副姐妹亲近的模样:“姐姐喜欢就好,我一直担心大姐姐嫌我的礼薄。”
“怎么会。”沈承琪的靠近让沈承君不由得皱了眉,转头询问的望向秦氏:“午膳可备好了?”
“早就预备下了,我这就让人传膳。”秦氏连忙起身,吩咐人摆饭传膳。
众人起身一同到偏厅用膳,在马氏的眼神催促下,沈承琪不情不愿的坐到了沈承君身边。
沈老夫人与马氏各自与沈承君说着客套话,似乎是有意将祁夫人跟秦氏晾在一边,沈承君也不以为意,只含笑听着,偶尔答上一两句。
“大姐姐,一会儿我去你房里休息好不好,我有好多话想要对你说。”沈承琪眨巴着大眼睛,期待的看着沈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