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冲直撞的马车在定阳城中乱窜,引起了不小的恐慌,街上的行人纷纷尖叫着四散跑走,马车的速度丁点儿不减,一路跌跌撞撞不知撞翻了多少街边摊位。
“王妃,不能再犹豫了。”冬夏不明就里,焦急的看着沈承君催促。
在她看来,眼下跳车的确是最‘有效’的解决做法了。
“这里人多,先将马车赶到城外去,”沈承君咬了咬牙,问道:“这附近有没有树林之类的地方。”
朔月早在萧桓的吩咐下对出行的路线铭记于心,闻言眸光一动,脱口道,“有的,城外不远有座山,那里有不少树。”
说完,隔着车门朝外面扬声吩咐来了一句‘出城’,抬手便从一旁扯过了马车上的所有被褥,一层一层的全都围在沈承君身上。
萧桓怕沈承君在车上不舒服,特意将被子褥子都做的十分厚实软绵,片刻间,沈承君就被包成了一个厚实的蚕蛹。
“去树林不是更危险吗?”冬夏不解的扶着沈承君,声音因为车身跌宕的关系都变成了颤音。在她看来,有了阻碍物或许能减缓马车的速度,但跳车的时候反而更容易被树枝跟石子弄伤。
朔月来不及跟她解释,用力的撑起自己,从散落一地的东西里翻出沈承君的衣服包,挑了质地结实的几件衣裙开始打结。
冬夏问不出个答案,只好过来帮忙。
也幸好萧桓给沈承君准备的这辆马车足够稳妥,虽然在这样的速度下颠簸摇晃,但较之普通马车强了不知多少倍,至少不会让三人如浮萍一般立都立不稳。
不多时,脚下就多了很多拉长的衣绳。
“已经出城了!”车外忽然传来车夫的断断续续的声音,相比车内,外面更要颠得厉害。
刚才行到城门处时,马车势如破竹的气势连守城的士兵们都没敢上前阻拦,径直就出了定阳城。
朔月神情一肃,腰上的软剑刷的一下抽了出来,寒芒闪过,华丽的车顶瞬间就被划开一道口子,外面的风猛地灌进来,呛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马车一路往山上疾奔,很快就到了树林密集的地方,即使是被树杈不断的摩擦车身,阻碍着前行的速度,前面的疯马也依旧没有停顿的意思,奋力的向前疾驰。
朔月一直冷静沉着的观察着附近的地形,忽然眼睛一亮,“就是那个!”
话音刚起,手里的绳子就朝着前方的一棵高树卷了过去,只是这距离显然不是容易估算的,朔月连试了两次都与目标擦身而过。
“这树林不大,再往前就要出了树林到达山顶了!”车外车夫的声音十分着急。
朔月咬了咬牙,唇上都被她咬出了血珠,身子又往外探了几分,认准了其中一棵树猛地一甩手,衣绳如一条灵蛇般再次缠了过去!
成了!
朔月眸光倏地一亮,一手握着衣绳,一手揽住胖了好多圈的沈承君,在绳索缠住树干的同时运起轻功腾空而上,借着惯力纵身而起,将两人一同甩出了马车。
这期间当然免不了磕碰到车壁或是支棱的树杈,沈承君被包裹的严实,隔绝了大半的冲撞力,但是朔月一手抓人一手缠树,连脸上都被树枝刮出了一道口子,身上更是伤痕无数。
在她身后,冬夏跟车夫也都有样学样的运气轻功借力跳了出来,马车仍旧被那发疯的马拉着继续朝山上而去,再往山上行,那一边就是万丈深渊了……
“王妃,你有没有受伤!”朔月小心的抱着沈承君顺着绳子落地,第一时间就去检查沈承君身上有没有受伤,冬夏在落地以后脚软的踉跄了一下,也急忙忙的朝着沈承君扑了过来。
沈承君在两个小丫头紧张兮兮的眼神里一层一层的拆掉了身上的被褥,因为防护做得好,沈承君又刻意护着小腹,除了被晃得有些恶心外,仅是手臂撞得有些青紫,其他地方都算安好。
倒是朔月跟冬夏,俩丫头都挂了些彩,却都眼巴巴的盯着自己瞧。
若是平常,几人都有轻功在身,她们大可按照车夫的话跳车。都是因为她的关系,才会选了这么一种舍近求远的方式。
冬夏还好,朔月因为要抱着自己,有些树杈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划到自己身上却无法躲开。
沈承君伸手去摸腰间常备的药瓶,结果发现腰上的空空荡荡,药囊早就因为刚刚在马车上的震荡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
不仅是随身的药囊没了,装着花笺的锦囊也丢了。
不过这时候可不是想那些的时候,沈承君望着俩丫头脸色苍白惊魂未定的样子以及她们眼里倒映出的同样苍白如纸的自己,想了想道:“先下山吧,到了山下再给你们上药。”
生死擦肩一场,即使她这死过一次的人都心有余悸,到现在袖中的手还死死的攥紧,更何况她们俩。
两丫头都点了点头,三人互相搀扶着起身,一直守礼没有靠前的车夫走在最前头,给三人引路。
一行人走得飞快,山上绿树阴阴,鸟语阵阵,万般美景此刻都入不了劫后余生几人的眼,才走了不远,就见到通往山下的路上,一队人马匆匆而来,奔命一般飞驰。
为首一人面色焦急,本就不怎么平整的衣服更显狼狈,直到见到对面缓缓走来的几个人时,他眼中的焦急才褪却几分,渐渐放缓了速度。
从他怀里忽然飞出一团白光,朝着沈承君直直的扑过来。
“师父?”沈承君看清对面的人之后,着实楞了一下,下意识的把吱吱叫唤的云貂接在了怀里。
凌墨很少骑马,总说骑马会折损了他翩翩谷主的风度,这次出行也是坚持坐在她们后面的马车上,这会儿却为了她奔命似的赶过来,速度甚至超过了随行的大半护卫。
沈承君鼻间忽然有些发酸。
凌墨几乎是从马上滚下来的,哆嗦的腿根本吃不上力,扶着马儿才险险站住,抬眸见沈承君呆愣愣的瞅着自己不动,立即唬了脸吼道:“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让我看看我的徒孙!”
徒孙?
站在沈承君旁边的冬夏迷茫的眨了眨眼睛,眸子倏地瞠大,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家主子,该不会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吧?
朔月则是更乖觉的扶着沈承君,将她送到凌墨面前。
凌墨跟抢似的一把将沈承君的手给抓了过去,略微颤抖的指尖探上她的腕脉,面色凝重,直到片刻后,紧锁着的眉头才略微松缓,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来,倒出两粒药来地给沈承君。
沈承君接过来立即吞了下去,才一入腹,就觉得一阵暖流在身体里流淌,方才恶心反胃的情况缓解了不少。
“先生,我们王妃如何了?”凌墨的手刚一松开,朔月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略有惊动,不要紧。”凌墨高深的捋着胡子, 转眸望了眼朔月,有些不耐烦的伸出手来,示意也给她诊诊,哼哼道:“至少,她没你严重。”
朔月松了口气,也将手递了过去。
后知后觉的冬夏这会儿凑了过来,抓着沈承君的袖子问:“王妃,他说的徒孙是什么意思?您有小主子了是不是?是不是?”
沈承君知道瞒不过去,而且她原本也只打算在离京前瞒着她们,离京之后她很多事情都没有刻意去隐瞒,于是,承认的点了点头。
“天!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这么一个大惊喜忽然啪嗒一下砸下来,冬夏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口中一个劲儿的重复着感恩,声音之中还带着惊惧的后怕。
难怪刚刚主子说什么也不肯跳车,原来是为了她腹中的小主子,幸好有方才的当机立断,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凌墨先后给几人都诊视了一番,除了朔月因为护着沈承君受了些内伤,冬夏跟车夫都只是轻微的皮外伤。
几人又在山间待了一会儿,等到最后面驾着马车的侍卫赶来,才启程上路。
沈承君的那辆马车已经不知所踪,几人便改乘凌墨的这一辆,速度缓慢的往定阳城里折返。
“派些人分批去山上跟崖下找一找那辆马车,那马儿不会无端就发了疯。” 沈承君闭合着眼睛养神,有些疲倦的吩咐道。
萧桓替她择选的车马,不说是日行千里的绝世宝马,那也绝对是百里挑一的良驹,哪能说疯就疯了。
今天这场惊马,让她忽然想起了最早以前在马场里那次惊马,当时那个嫌疑最大的帮工畏罪自尽,致使线索中断,眼下两次惊马的症状颇为相似,不知道两者中的会不会是同一种毒。
若是,这背后之人或许就有迹可循了。
朔月低低应了一声,掀开车帘向外面吩咐了几声,几道黑影立即纵跃没入车后的树林,不见了踪迹。
“另外,今天的事,暂时不要让……”
沈承君话音一顿,她原本是想说不要告诉萧桓的,但是转念想了想,自己的马车没了,还有这么多暗卫眼巴巴的瞅着,即使想压消息也是压不住的,索性摇了摇头放弃了这个想法,而是将视线投到了朔月的身上,忽然问道:
“我有身孕的事,你一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