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承君一见他这样,忍不住就乐了。
以前她总觉得萧桓高傲矜贵,待人冷漠难以靠近,但是自从彼此靠近之后,那些原本的认知完全被颠覆了,尤其是当他露出现在这样憋闷表情的时候,以往那些形象就全都成了泡影。
沈承君端着手里的‘石头’煞有介事的又端详了好一会儿,才一本正经的转过来看着萧桓:“没见过,你是因为它亮,所以拿来送我的么?”
要是让她来评断,那这石头恐怕还真不如穿它的红绳来得实用珍贵。
萧桓看着沈承君那盛满了笑意的眼睛,无奈又宠溺的叹了口气,也罢,只要能哄他的小妻子开心,目的也就达到了。
双手从沈承君的身后绕到前面,萧桓做出一个环抱的姿势将人搂进怀里,大手拢住了沈承君的手,将那‘石头’在手里调转了个方向,沈承君本能的就要躲,结果被萧桓牢牢的按住了脑袋,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际:
“乖,别乱动。贴近了往里面看,有惊喜给你。”
沈承君一怔,依言向前凑了凑,眼睛贴在那‘石头’上面,隐隐约约似乎能看到那石头里面有什么东西,不由得又靠近了几分,忽然,唇角的弧度一滞,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那是……
沈承君握着那石头的指尖微微颤抖,一瞬间就红了眼眶。
谁能想到,就这么一块不起眼的‘石头’里面竟然暗藏玄机,远观平淡无奇,贴近了却能在里面看到不可思议的画面。
在这块‘石头’的里面,沈承君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一个人影!
准确的说,那是一幅人物画像,明明是那么小巧的空间,却让沈承君在里面看到了放大了很多倍的图像,仿佛近在咫尺,细致入微,不仅是神情姿态,连那细小的发丝都看得清清楚楚。
凤冠霞帔红艳如火,凝眸远望丽质无双,那张脸,与记忆深处那深埋的面容渐渐贴合,正是已经故去的她的生母,和顺长公主!
“娘亲……”久违的称呼满是哭腔的唤出来,听的人心酸又心疼。
啪嗒,啪嗒。
两滴眼泪滚落,跌在萧桓锦缎的长袍上,紧跟着接二连三,在那缎面上晕染开深色的一片。
萧桓将沈承君僵硬的身子往怀里带了带,轻轻拍着她的脊背,无声的给她安慰。
沈承君使劲的眨眼,不想让眼泪模糊了娘亲的脸,可是还是有眼泪不自觉的不断涌出,怎么都控制不了。
“乖,别急,有了它,以后岳母大人就可以时时刻刻的陪着你了。”萧桓见她这样强忍又忍不住的着急样儿,心疼的一塌糊涂。
沈承君哽咽的应了一声,将那‘石头’紧紧的握在手里,随即将头埋在萧桓的胸前终于痛哭出声。
萧桓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自从那天在瑶姬那里知道了和顺公主的事,沈承君虽然也哭了一场,但萧桓总觉得她心里似乎绷着一根弦,绷得死紧死紧,把整个人都困在那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断掉。
能让沈承君这样痛痛快快的哭出来,而不是如这几天一般强颜欢笑,他总算可以放心了。
沈承君哭了很久,久到外面的冬夏几次三番忍不住想要闯进来问个究竟,后来闹得朔月实在不耐烦了,不得不将她打晕了带走。
直到很久以后,沈承君才止住了哭声,声音已经变得沙哑晦涩:“你是在哪里找到我娘的画像的?”
和顺公主的画像,华晟最大的忌讳之一。
谁都知道和顺公主是华晟的一个传奇,但你要是问谁知道和顺公主长什么样,肯定所有人都会摇着头说不知道,倒不是真的都不知道,而是不敢知道。
包括沈家在内,放眼整个华晟,应该都找不出一张和顺公主的画像,因为,那是禁忌。
据说和顺公主病逝那日,帝王一怒浮尸万里,在血腥的祭奠之后,余怒未消的昭德帝很快又下了另一道旨意,销毁所有和顺公主的画像。
所有人都不解,甚至觉得昭德帝这样的行为太过霸道,可是和顺公主的丈夫大将军沈戎却第一个站出来接了旨,并且亲自找出了和顺公主的所有画像,当着昭德帝的面,全部销毁,一张不留。
之后宫里也一样,不仅是画像,甚至连当初给和顺公主画过像的画师,也被昭德帝给找了出来,指名要为和顺公主殉葬,到地下继续侍奉公主。
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昭德帝疯了。
也正因为这样,在昭德帝的铁血手腕下,大家都默契的忘记了和顺公主的容貌,渐渐的,时间久了,也就真的忘记了。
所以沈承君在发泄之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询问萧桓,从哪里找来的娘亲的画像。
她记得她年幼时思念母亲,也曾背着大人跟二哥一起偷偷描绘娘亲的脸,结果被沈戎发现后,两人都被狠狠的教训了一通。
她还记得沈戎当时红着眼睛摔碎了她一整间房的东西,最后定定的看了她很久,摔门而去。
从那以后,沈承君也不敢画了,如果画好了再烧掉,她会更舍不得,只好在心里每天都想娘亲好多遍,免得忘记了母亲的样子。
可是萧桓却找来了和顺公主的画像,看那年纪、妆容、打扮,应该是母亲出嫁时所绘。
萧桓没有急着回答她的疑问,而是先起身给沈承君倒了杯温水递到她面前。
沈承君接过来狠狠的灌了两口,哭了这么久,嗓子早就疼的厉害,有了温水的滋润,顿时如久旱的土地遇到甘霖一般,十分舒畅,沈承君吸了吸鼻子,推推萧桓闷声道:
“问你话呢,快说啊。”
萧桓无奈的呼了口气,重新把人给抱进怀里,才实话实说道:“是我前几天让人从父皇的寝宫里面盗出来的。”
一边说,萧桓一边心疼的擦了擦她颊边的泪痕,这几天来她常常在梦里一边流泪一边唤着娘亲,却每每在醒来后像个没事人一样照顾他处理家事,看得他心疼又心急,只好想到了这个办法,想要她开心一点。
“皇宫里?”沈承君原本才放松靠在萧桓怀里的身子倏地又立起来,问道:“他不是下旨都销毁了吗?”
萧桓轻哼了一声,“他下的旨,管的了别人,还管的了他自己么?”
沈承君立即抓紧了萧桓的手,急声道:“那皇宫里还有其他的吗?这张应该是娘亲出嫁时的,还有更早的那些呢?”
萧桓有些无奈的低头看了眼沈承君,鼻尖哭得发红,被眼泪洗过的眼睛格外澄澈明亮,仿佛一瑕不染的黑曜石,能够照进人心底似的。
面对她这样期待的目光,萧桓心疼的叹了口气,轻轻揉了揉沈承君的头发,“没有了,即使他是皇帝,也不能公然说一套做一套,这是仅存的一幅,其他的确实都已经被销毁了。”
“为什么,当初他到底为什么要下那样的旨?他不是很疼我娘的么,那为什么要把她存在的痕迹都抹掉。他还一直打压爹爹,他其实是恨我娘亲的,是不是?”
沈承君难掩失望,越说心里觉得越委屈,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可能。
“应该不是。”萧桓见她这样,不得不打断她,无奈道:“这么多年父皇虽然不曾说过原因,但肯定不会是恨的,你看他对你对你大哥,一向比我们这些亲生子女都要好,真要抹去姑姑的痕迹,其实最该先动手处理的,不就是你们俩么。”
沈承君怔了怔,低垂了眼眸。
她知道萧桓说的是实话,即使那辈子昭德帝后来亲手覆灭了沈家,那也是在她哥哥死战死之后,她也因为已为人妇不受诛连。
算起来,昭德帝倒是真的有意将母亲的一双儿女屏蔽在外,那么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母亲,为什么后来会对沈家那样无情。
别对她说什么通敌鸾凤,女王私信,假的!那全都是假的!
鸾凤,又是鸾凤……
握着手里的‘石头’,沈承君努力平复着自己翻涌的情绪,咬着唇问:“那现在那幅画呢,你又要人送回去了?”
“嗯,只能拿出来一晚,我找了技艺高深的师傅连夜临摹了一张,父皇寝殿有专人打扫,少了这么一张画像很快就会被宫人察觉。”
萧桓点了点头,故意将某些原因避了过去,比如,昭德帝每晚看完奏折,都会将姑母的这幅画像拿出来看一看。
上一辈的恩怨纠缠,他已经不打算说出来给沈承君听,那些不容于世的过往,本就不该存在。
虽然对昭德帝出尔反尔的做法不满,但沈承君还是要庆幸他这一举动,至少,给她留下了娘亲的一幅丹青,让她可以继续思念。
“那你是怎么将画像放进这种‘石头’里的?而且为什么贴近了看到的景象,比这个‘石头’大了很多?”
萧桓哭笑不得,爱极又气极的用下巴顶了顶沈承君的发顶,无奈道:“这不是‘石头’,是青岚国特有的一种元晶饰品,将画像缩减着临摹成这元晶大小,放在其中,从外面看进去就能放大好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