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萧桓异常愤怒的质问里,沈承君却笑得越发欢快,前仰后合的仿佛控制不住般。
萧桓的目光,从愤怒,到惊疑,再到不安,那双对外淡漠冷静的眼睛里,终于涌现出了近乎于惶恐的情绪。
“别笑了,阿君。”抓着沈承君的肩膀,萧桓能感觉到她一边笑一边颤抖,心里的不安一直在扩大,最后声音里都带着几分颤抖,近乎哀求:“阿君,别再笑了……”
“不笑,那难道该哭么?我就要离开你了,多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儿啊。”沈承君微微仰起头,看着萧桓皱眉的样子,感觉到胳膊上倏然加深的力道,嗤笑了一声慢悠悠道:“你看,你嘴上说着在乎我,舍不得我,手上却还要弄疼我,多假啊。”
萧桓闻言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蓦地松开手,却又有些迟疑的将双手护在她周围,那情形,倒像是担心她下一刻逃掉了似的。
沈承君心里顿时一痛,低垂着眼睛咬了咬唇,说道:“何必,你现在这个样子,倒还不如那一世里来得让我喜欢,至少那时候的你,爱与不爱都表现的干脆,丝毫不作假。”
“不是的,阿君。”萧桓黑沉沉的眸子锁着沈承君的脸,想要伸手去摸她的脸,却又有些不敢,急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的,那个我既不干脆,也不真实,他自以为是又天真托大,明明喜欢一个人喜欢得肯放弃一切,却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明明想要对她好,却总是事与愿违,他总把所有都归到以后要如何如何,却忘了没有他要的那个人,他还要那些以后有什么用……”
“哦,”沈承君淡淡的点了点头,声音平平道:“那被你喜欢还真挺倒霉的,是蒋琬还是辛玖语?”
萧桓哭笑不得,忍不住想要扶额,又担心一抬手,滑泥鳅一般的小妻子会顺势逃掉,而沈承君的下一句话也随之而来:“你可别说是我,我是不会信的。”
“为何不信?”萧桓脱口说道,随即又想起了那一世的种种,神色黯然下来,有了那一世的经历,他的阿君不信,也是正常的。
沈承君转开了眼睛,不去看他黯淡下来的目光,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信,而是事实如此,萧桓,你真的相信你看到的那些,都是真实的么?”
“当然。”萧桓回答的毫不犹豫,他当然知道那是真实发生过的,那种心魂合一的感觉不会作假,那种喜欢的爱恋感觉不能作假,哪怕他其实也并不愿意承认,他曾经那样冷漠的对待过沈承君。
可是沈承君却并没有因为他的笃定露出丝毫动容,只是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倏地笑了起来。
“那些彼岸花是幻境的药引,巫族的幻术有多霸道,你是领教过的,”怀中缓缓掏出一个锦盒来,沈承君向前递给他道:“你若不信,不妨再试试这个,若你试过以后还能坚持说你心里有我,我们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不好?”
“真的?”萧桓眼睛一亮,抬手就将沈承君的锦盒接了过去。
他毫不迟疑的想要打开,沈承君却先一步盖住了他的手,抬眸问道:“不担心我会害你吗?”
都想起了前世,也明知道她有恨,还要这么全然无顾忌的相信吗?
“你不会。”萧桓朝着他笑了笑,轻轻的移开了沈承君的手。
他相信她不会,退一万步讲,即使她会,为了那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他也只能接受。
沈承君眼底痛意飞快闪过,最终化作一片暗沉流光,湮灭无痕。
‘咔哒’一声,锦盒被掀开,预期的香气没有出现,盒子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萧桓愣了愣,不等他开口询问,就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处一痛,似乎是被什么咬了一口,萧桓下意识的伸手摸了一下,却感觉到皮肤平滑光洁,没有丝毫的异样。
见了鬼了。
萧桓皱了皱眉,抬头去看沈承君,低垂着脸的女子表情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却有一串划过面颊的眼泪挂在脸上摇摇欲坠。
“别哭。”萧桓心里顿痛,想要伸手去替沈承君擦掉,结果发现手臂根本用不上力气,眼前的景物蓦地一晃,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兜头罩下来一般,天地都在旋转。
“萧桓,对不起,照顾好浓浓……”失去了意识的瞬间,萧桓耳边响起沈承君哽咽的声音,他拼命的想要伸手抓住对面的人大声质问,却只能无力的任由黑暗彻底侵袭神智。
沈承君低头看着被自己接在怀里的萧桓,轻轻叹了口气,将其扶到附近的软榻上,动作小心又轻柔。
即便昏睡过去,萧桓的眉头依旧紧锁,沈承君伸手替他轻轻抚平,手指划过他苍白没什么血色的唇,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这个男人,刚刚竟然生生用内力冲开了她封锁住他穴道的银针,内里必定受了不轻的反噬。
从荷包里翻检出两枚凌墨制的药丸给他服下,又用内力助其化开,眼见着萧桓的脸上露出几许红润,沈承君才松了口气。
萧桓选的这座宫殿其实就是庄妃以前住的地方,虽然庄妃与云阳有一段时间不在这里住了,但作为四妃之一的宫殿,又有萧桓这么个儿子,宫里谁也不敢怠慢了这里,整洁干净的一如主人在时。
过了今日,这里的主人应该也会回来了。
“睡吧,睡醒了一切就都好了。”
等你醒了,你将会拥有万人之上的荣耀,成为这个国家真正的主宰。而我,再也不会是你前进路上的羁绊。
沈承君给萧桓盖好被子,目光最后眷恋的看了他一会儿,起身来头也不回的朝外走了出去。
殿门外,朔风与朔月焦急的守着,朔月怀里还抱着今天的主角浓浓,似乎是因为刚才睡足了的关系,小家伙已经醒过来了,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紧闭的殿门。
这会儿瞧见沈承君从门里面走出来,立即欢快的伸出了小手求娘亲抱抱。
朔风急忙上前一步,目光迟疑的瞧着再次闭合的殿门:“王妃,王爷他……”
“你们刚刚不是听见了吗?我已经不是王妃了。”沈承君淡淡的看了朔风一眼,目光扫过浓浓伸出襁褓的小手,冷淡的转过了身子。
这已经不是沈承君第一次拒绝抱浓浓了,朔月等人在朝晖院这段时间已经习以为常,若是放在平时,浓浓努力过一次后,见母亲不搭理自己,就会乖巧的自己睡觉去。
可是今天却不一样,在沈承君转过身拒绝她的一瞬间,小家伙忽然扯开嗓子大哭了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小脸儿憋得通红通红,小手还一个劲儿的往沈承君的方向扑腾。
沈承君鼻间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王妃,这……”朔月手足无措的抱着浓浓,祈求的望着沈承君。
她已经被沈承君指给了浓浓做护卫,几乎是从浓浓一出生起,就陪在小家伙身边,浓浓一哭,她便心疼的不得了。
朔风也有些难受的看了眼神色冷淡的沈承君,郑重道:“不论圣旨如何,您是王爷的王妃,就是属下的主子。”
换言之,只要萧桓承认她一天,她就是王府公认的女主人。
沈承君没什么弧度的扯了扯嘴角,也不跟他分辨,反正过了今日,萧桓也不会再承认了。
朔风见沈承君不为所动,与朔月相视了一眼,抬步进了殿内。
沈承君也没拦着,径直向外走。
“王妃请留步!”朔月连忙抱着怀里大哭不止的浓浓拦在了她身前,迟疑道:“王妃是要回府吗?稍后是主子为公主庆贺安排的宫宴,您不参加了吗?”
“不参加了,我累了。”沈承君淡淡道,向前走了一步,蹙着眉冷冷望着依旧挡在她面前的朔月。
朔月微垂了眼睛,恭声道:“那王妃想去哪里,属下命人送您。”
沈承君有些不耐烦的沉了脸:“不用,我有冬夏就够了。”
“王妃……”
朔月还想要继续阻拦,这时候朔风从里面匆匆跑了出来,见到与朔月对峙的沈承君,连忙奔过来急声道:“王爷在里面昏睡不醒,王妃且慢离开,待稍后太医来诊视过得了吩咐,属下等亲自护送王妃回去,如何?”
话音方落,就见他一扬手,四周便不知从哪里冒出数名隐卫来,将沈承君围在中央。
“你怀疑是我害他?”沈承君的目光一瞬间冷了下来。
“属下不敢,”朔风低垂了头,恭声道:“今日的圣旨来得突然,在没有得到王爷准许之前,属下等不敢擅自放王妃离开,请王妃见谅。”
沈承君冷哼一声,唇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见谅说不上,建议倒是有一个。萧桓最多三日就会清醒,但是眼下传位圣旨昭告于众,百官们估计已经等不及要见到新主,这个时候若是传出他得了太医都诊不出的怪症,这华晟怕是就要乱了。”
朔风心头一凛,与朔月同时对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