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承君现在忽然就有些理解当年母亲声嘶力竭怒喝父兄时的心情,因为此时此刻,她也很想像母亲那样扑上去揪着萧桓的脖领子大吼一声‘你疯了’。
把亲闺女当捡来的,这是要气死她的节奏吗。
可是,她与母亲又很不同,萧桓绝对不会如父亲那般轻易的接受了母亲的死遁,所以她此时只能用平静无谓的目光淡淡的回望萧桓,佯装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色。
似乎是心有感应,察觉到了父母亲对自己的嫌弃,与这里只相隔了一面墙的房间里突然传出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以及乳母们手忙脚乱的奔走的响动。
沈承君心里顿疼。
浓浓不爱哭,除了出生那天听过她哭了两声,之后她最多是哼唧两下,再没掉过金豆豆,乖巧极了。
此时她这样大哭不止,沈承君觉得压抑在眼圈儿里的眼泪立即就控制不住,下意识的就要起身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但是当对上萧桓那黑沉期待的目光,她的动作又停了下来。
两人就像是在进行一场的博弈,用同样冷静的目光注视着彼此,等一个人在这场角逐中败下阵来。
萧桓眼底的光亮随着沈承君缓缓靠回软垫上动作逐渐湮灭,最后化作一片暗沉黑雾,深邃凝然。
“呵,阿君,你真是好狠的心。”萧桓倏然叹了一声,站起了身,单手负在身后,冷声道:“不过,狠得下心的,从来都不只你一个。”
沈承君眉眼微动。
“我去看看浓浓是怎么了。”萧桓还真有些怕继续留在这儿,沈承君会说出更让他心痛的话来,几乎是逃似的快步走向了门口,脚步微顿,并没有回头去看沈承君,语气却前所未有的郑重。
“我早就说过,我会倾尽一切护她安乐。但是,必须是你在我身边的时候。”
说完,萧桓便推开了房门。
门外,一直紧贴着门板听里面动静的冬夏被抓了个正着,吓得往后快速让了一步,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想找借口,却看到萧大王爷看都没看她一眼,快步的走进了浓浓的卧房。
“还在外面站什么?”沈承君一直望着萧桓的背影出去,自然也看到了门口晃动的身影,蹙起了眉扬声道。
冬夏连忙走进来,心虚的给沈承君倒了杯水凑到床边递给她。
沈承君的确有些渴了,伸手接过来抿了一口,见冬夏虽然站在床边,却距离她半臂远,连给她递水都是伸直了胳膊做的,便放下了杯子道:“离那么远做什么,刚刚你都听见了?也觉得我心狠?”
“当然不是,奴婢是心疼小姐。”冬夏立即把头摇成了个拨浪鼓,顺便毫不迟疑的出卖队友:“是二少爷跟表少爷让奴婢在外面听动静的,说是万一王爷发怒对您动手,怕您没个照应。”
“是怕错过了我跟萧桓的好戏,让他们少个热闹吧?”沈承君冷哼了一声,对这双唯恐天下不乱的哥哥连白眼都懒得翻了,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
“呀,王妃的手!”这一抬手,掌心里的伤口就出现在了冬夏面前,冬夏惊呼一声,连忙靠近几步。
幸好刚刚萧大王爷已经拿了伤药进来,冬夏动作利落的给沈承君换药,眼圈也泛起红来。
“小姐受委屈了。”冬夏一边给沈承君包扎,一边哽咽的说道。
虽然说现在王爷对王妃是真的很好,可是自从嫁过来,她家小姐就一直大伤小伤的不断,想当初多娇贵的人儿啊,想到这里,冬夏委屈的抽动了两下小鼻子。
“我有什么好委屈的。” 沈承君闻言露出一丝苦笑。在她看来,真正委屈的该是浓浓,遇上了她这么一个狠心又矫情的母亲。
这会儿隔壁房间里传来的哭声比起刚刚只高不低,也不知道萧桓是怎么哄孩子的,竟然这么久都没好。
沈承君的眉心拧得越来越紧,到最后干脆急躁的从冬夏掌中抽回了手,利落的把纱布绕了几下,朝着冬夏吩咐道:“这就可以了,你先去看看浓浓究竟是怎么了,我听着嗓子都要哭哑了。”
听得她心都快碎了。
“刚才进来前奴婢已经去看过了,乳母说是睡着睡着忽然哭起来的,奴婢还请了凌先生过去,太妃、云阳公主还有朔月也都在里面呢,王妃且放心吧。”冬夏有些不赞同的看了眼沈承君草草包起来的手,回道。
“我倒是险些忘了母妃……”沈承君闻言忽然才想起来,现在住在朝晖苑里的可不只有一个萧桓,还有庄妃和云阳,她要是这么将萧桓赶出去,估计庄妃好不容易升起来的对她那么点儿好感,又要报销了。
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一孕傻三年呢,连这么件大事都险些忽略,沈承君无奈的想要再次揉揉额角,结果发现手上的纱布包的太厚,这个动作做起来也挺困难的。
“王妃是觉得脸上痒吗?”冬夏眨巴眨巴大眼睛,很天真的问道。
沈承君知道这是小丫头故意在哄她说话,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按时间算,父兄应该也快要到京城了,你稍后去一趟王府,将二夫人和承安都接回家里来住吧。”
她如果和萧桓分开,沈家与王府就是泾渭分明的两家人,没道理秦氏和沈承安还留在黎华院里住的道理。
“二夫人?”冬夏嘴唇动了动,有些讶异的看了眼沈承君,半晌后才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在冬夏发问的那一刻,沈承君便露出了一丝苦笑。
她知道冬夏惊讶的是什么,秦氏嫁进门这么多年,除了最初那一年她闭门不见,后来哪怕再怎么排斥秦氏,她还是勉为其难唤秦氏一声‘二娘’的,现在忽然改口称呼她二夫人,也难怪冬夏要奇怪。
沈承君颇有些无奈的舒了口心中的郁气,默默垂下了眼睛。
她下意识的排斥秦氏,其实说白了还是在怨怪父兄。
人都说亲戚是这世上最不讲理由的存在,你可以放低原则的包容、原谅,却又会不自觉的去迁怒无辜的人,比如秦氏,比如萧桓。
“咦,哭声停了。”隔壁浓浓的哭声终于听不见了,冬夏松了口气,见沈承君目光有些出神,便闭了嘴安静的坐在床边。
沈承君回过神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冬夏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
冬夏一向心直口快,这么扭扭捏捏的藏着掖着,才不是小丫头的性格。
“没、没什么。”冬夏连连摇头,有些迟疑的问道:“王妃,这些花真的可以唤醒记忆吗?您真的活了两世?且那一世是毒发自焚而终?”
“嗯。”沈承君淡淡点了点头,对冬夏知道这些并不意外,她刚刚一直在外面听着,显然是清楚发生了什么的。
“可是,哪怕那一世王爷对您不好,这也不会是您此时疏远王爷的理由。连奴婢都看得出来的事,王爷肯定也不会信的”冬夏看着沈承君,一脸恍然:“难怪当初王妃说您懂得先知,奴婢还当您是在哄我,原来竟是真的。”
想到刚重生那会儿,冬夏几乎要把自己当半个神婆来看待,沈承君就又想去揉额角。
“那……奴婢当时应该是陪着王妃吧?”冬夏继续问道,按照她的个性,应该是会选择仆随主殉的。
“那时我把你给支开了,后来如何,我也不清楚。”沈承君侧着头想了想,对于那一世的记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并没有最初记得那么深刻了,取而代之的,是萧桓一点一滴的好,掩埋了曾经冷漠疏远的坏。
“而且这一世里很多人事都不一样了,比如我和萧桓的关系,蒋琬和辛玖语的下场,萧睿的蛊虫、萧慎的地位……”沈承君声音顿了顿,看向冬夏的眼里总算多了几分笑意:“还有你的婚事,那一世你陪着我困在黎华院的一方天地里,并没有认识赵勇,更别说发展成现在的两情相悦。”
冬夏脸一红,“谁和他两情相悦了啊。”
话虽然这么说,但沈承君明显看到她松了一口气的动作,那副纠结的表情也消失了。
那天之后,沈承君与萧桓就进入了成亲之后罕见的冷战期。
萧桓每天按时上朝,却极少早归,每天会在浓浓的房间里停很久,却搬去了隔壁的书房居住。
在沈承君休息的时候,萧桓会悄然站在她床榻边静静的望着她,然后再静静的离开。
沈承君好几次都发现了,却始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没事儿人一般待在房里养身体,偶尔见一见兄长跟女儿,听沈承风说一说外面的情形。
关于两人的事,沈承风在听到详细情形后第一时间露出了怒其不争的表情。
“你说你找的那算是哪门子的理由啊,难怪说不通萧桓,萧桓要是轻轻松松就答应了,我才要怀疑这小子一开始对你的心不真呢。”
说完,沈承风还抬手捅了捅身边的洛祁,洛祁一脸配合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赞成沈承风的看法。
翻旧账这种事,最多只会让萧桓心生愧疚,想把人赶走,这路数可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