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承君没听清她的话,有些疑惑的转过头看她。
朔月被她黑白分明毫不矫揉的眸子一望,又觉得方才是她多心了,王妃或许真的就是单纯的为了王爷吧,如果王爷知道王妃压根就不是因为顾忌太子才这么说,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事实上,萧桓气呼呼的从黎华院里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有些后悔了。
沈承君对他三分防备三分抗拒三分试探,也就那么一分的在意,好不容易有了那么点儿亲近的意思,他这么生气又做什么呢。
万一她就是想给自己减压呢,非要往坏处想,好不容易两人关系才往正轨上靠近了那么点儿,他就给沈承君脸色看,这可不就是作么。
于是乎,萧桓不淡定了,如果这个时候转回头去哄媳妇,不知道会不会有效果。
管家在前边左等右等的不见自家王爷过来,眼瞧着大理寺卿的脸都已经黑可以当炭送进炉子了,只好亲自过来请人,结果才一进内院,就看到自家英明神武的主子站在黎华院外,一脸纠结。
“王爷,大理寺几位大人都已经到了,您看是不是……”
话没说完,萧桓忽然抬眸凉凉的看了他一眼,管家蓦地就失了声,好怕怕,他是不是闯祸了。
萧桓面无表情的从管家身边经过,径直朝着前院而去,不知隐在何处的朔云慢悠悠的摇过来,幸灾乐祸之余给了管家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早已等的焦急的大理寺卿等人终于迎来了萧桓的大驾,并且急迫的送上这几日的成果:“王爷请过目,这是下官几日来审讯的备案,各府的口供都在这里。”
萧桓淡淡的接过来,看似随意的翻了几下,却是把他想要看的那几页都扫了一遍。
辛玖语的口供大部分都是在粉饰太平,沈承琪俨然一副苦主娘家人的姿态,其他大部分人都还算老实,唯一有意思的是冯瑶的供词,反而让他觉得含沙射影意有所指。
冯瑶就是那个东宫宴上让沈承君另眼相看的侧妃么,倒还真的是个妙人呢。
萧桓淡笑着合上口供,按照毒发的时间看,这些人其实基本上都可以排除可能,既然沈承君不想继续,那他也没必要再坚持。
“基本上口供一致,各位大人辛苦了。”萧桓浅抿了一口茶,缓缓道。
几人连忙拱手客气:“下官们职责所在,没能尽快找出真凶,是下官等无能,实在有负皇恩,惭愧惭愧。”
“不知王妃醒来后对中毒一事如何看待?”其中一人躬身问道:“毕竟王妃是当事人,可有提及怀疑的人选?”
萧桓心里冷笑,大理寺卿夫人昨天铩羽而归,他才不信这些人不知道沈承君的态度,今天专门又找上门,还摆出一副关切主动的姿态,真是让人厌烦,既然沈承君无心借此发难,他也懒得再多管。
“正要同几位大人说起此事,王妃醒来后对陛下着令大理寺审查各府千金的事,感到十分不安,都是平日相处甚欢的姐妹,她实在很难相信其中会有人歹毒至此,下毒之人虽然可恨,但她亦不忍牵连无辜。”
萧桓煞有介事的叹了口气:“方才本王已经答应了王妃所请,为她向陛下求情,收回彻查谕令,宽恕行凶之人,莫要再继续追究下去了。”
一听沈承君松了口,几人全都如临大赦的松了口气,实在是这段时间过得太糟心了,纷纷露出钦佩拜服的表情开始恭维。
“王妃宽和大度,心思纯善,不愧是命妇典范,我等甚为佩服啊。”
“没错没错,王妃如此宽厚贤德,愿意给那歹人一次洗心革面的机会,如此大量宽宏,颇有当年和顺公主的风范。但愿那人能被王妃的善良所触动,改过自新。”
“王妃为保全京中众女名誉,舍弃一己之私,不愧是将门巾帼……”
萧桓一边听一边在脑海里想着自家那个彪悍气人的媳妇,估计她要是坐在这儿,应该跟他一样被恶心的满身鸡皮疙瘩。
而此时此刻被大家一再恭维,甚至信奉成道德女神的沈承君,却是正在经历着十分苦痛的练习过程。
冬舒抱着肩膀一脸同情的看着站在窗下手里握着笔一脸苦哈哈的沈承君,唏嘘自家小姐真是好可怜,那个自称神医的老头子真变态。
薄到几乎透明的白纸,笔尖几乎是才初初碰到,墨就在上面漆黑的渲染开了一片。
啪!
戒尺毫不客气的抽上沈承君白皙的手背,顷刻间就泛红了一片。
悠悠闲闲坐在藤椅上摇晃的凌墨高高翘着二郎腿,看向沈承君的目光里面满是嫌弃:“不是说三岁开始习字,五岁已经练武么,连控制笔触的力道都做不好,王妃以前的师父都是混饭的街头骗子吗?”
冬夏几乎是在戒尺落下的一瞬间就冷了脸色,举着手上的茶杯就朝着凌墨给砸了过去,她家小姐连将军跟王爷都舍不得碰一根头发丝儿呢,你这老混混敢挡着我的面打她!找死啊!
凌墨眯着眼睛连神色都没改分毫,始终盯着沈承君的笔尖,对身后这滚滚的杀气视而不见,而这一下也当然没能砸到他身上,茶杯飞到半路就被冬舒拦截在了手中。
冬夏气恨的瞪着冬舒,大有‘你不给我个合理解释咱们就友尽’的意思。冬舒无奈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沈承君。
沈承君沉默的看了眼面前的纸,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抬手写了上去,还是失败。
凌墨戒尺一举,又是‘啪’的一声打在了沈承君的左手上,还是同一个位置,白皙的手背红得更厉害了。没办法,右手要继续写字,打不成。
冬夏气得半死,使劲甩着冬舒抓着她的手,说好的学医呢,不是应该先带着她家小姐认认药材药理,辩辩穴位器官么,这一上来就体罚是个怎么回事,该有的循序渐进呢,这明明就是在拔苗助长!
冬夏怀疑的看了冬舒一眼,你小子确定不是因为上次小姐罚你写字,这会儿趁机报复?
冬舒耸耸肩,一脸真诚的表示他很无辜。
沈承君看了眼被打红了的左手,仔细回想着刚才的力道,缓了片刻才再次动笔,饶是早有准备,当纸张上的墨迹再次晕染开的时候,沈承君眼里还是闪过一丝失望。
“王妃稍安勿躁,这种巧功并非朝夕便能成就的。”朔月在一旁低声道,动作熟练的给沈承君重新换了一张纸,将之前的那张堆在角落里,顺便给了已经再次抬高了手的凌墨一个适可而止的眼神。
凌墨动作一顿,想起之前自己被朔月毫不留情一把火烧成灰的药庐,还是决定忍辱负重的闭嘴,这丫头跟她主子一样的心黑手狠没底线,惹不起啊。
于是只好缩回道椅子上,只在嘴上逞逞英雄:“不是说了要提气内敛嘛,都试了多少次了,笔尖都被你给弄劈了,这纸给你有仇的吗?”
“什么人啊,光靠嘴说,自己不练,谁知道是不是个假把式。”冬夏很看不上凌墨懒得跟没骨头似的的形象,不服气的在那儿嘀咕,也没控制声音。
沈承君这边已经又毁了三四张纸,似乎是在多轮的试验中找到了些窍门,连着几笔下去,虽然因为太在意力道而影响了美观,但好歹是不在晕染了,沈承君总算松了口气,然而唇角还没等扬开呢,下一笔又失控了。
眼瞅着又是功亏一篑,沈承君难免有些泄气。朔月利落的把废纸收起来,正在铺另一张纸的空档,朔风从外面端了个托盘走了进来。
“王妃。”一桌子的笔墨纸砚,朔风实在找不到一个适合放东西的地方,只好继续端着,恭敬道:“王爷说王妃早膳用得少,这会儿怕是被人折腾的饿了,让属下来给王妃送些吃的。”
朔风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朝着凌墨看过去的,还故意的咬重了‘折腾’两个字,言下之意,这边的情况王爷都知道了。
凌墨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脑海中开始检索他的新药庐里都有哪些宝贝,万一过会儿被烧了,他该先抱着哪个往外跑。
沈承君原本郁闷的心情在这碗燕窝粥面前消散了不少,不是跟她赌气离开的么,这会儿又想起她没吃多少东西了?算他有心吧。
朔风见沈承君逐渐弯起的唇角,就知道自家王爷这次总算是讨到了王妃的欢心,连忙将书桌腾出一小块空地来,给沈承君盛粥。
才一打开陶罐,甜软的香气就扑鼻而来,冬夏故意当着凌墨的面扭到沈承君身边替她端水净手,把那些本就被挤在角落里的笔墨推得更远,恨不得推出她家小姐的世界似的。
早膳吃的不多,又这么费力的写了好久的字,沈承君这会儿是真的挺的,趁着这个空档,朔月特意取了消肿的药膏过来,给沈承君轻轻揉在左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