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至于此,李喜善不禁花颜失色,整个人如风中残烛晃了一下,朝后退了一步,整个人倚靠在玉栏上。
“美人,您没事吧?”念初小心翼翼试探道。
李喜善凄然一笑,目光不由随着满院玉兰花飘忽远去,她其实一直都心知肚明,若真有那么一天,自己一如这开败的玉兰,零落如尘碾作泥,滋养了后人,只是自欺欺人不愿承认罢了!
如今这层窗纸被念初捅破,她亦不得不重新审视如今后宫的形势,她虽年纪尚浅,却也不是冥顽不灵地朽木,只是一直以来她坚守着她自以为重要的尊严,天真的认为终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那一天。
只可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花开花又谢,见证了新人笑,习惯了旧人哭,可她的处境却始终未变,独守着偌大的临喜宫,孤枕难安。
想到这,李喜善美目微垂,失魂落魄地坐在了玉栏上,似是自言私语般低喃:“这些年都过去了,我能有什么事?初入宫时,我总以为我年纪尚轻,那些女人总有一天会容颜逝去,到那时,我依旧风华正茂,他们又拿什么与我争宠?”
她的声音如离枝的玉兰花支零破碎,让人不免动容怜惜,说着,抬首双翳微颤,双眸已蓄满晶莹,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深情半是自嘲半是憧憬的又道:“只是我不知道,宫里的女子就如这一季开败的花朵一样,过了这一季,下一季你就已经成为了过去,总会有更美的花儿代替你。”
念初看着李喜善如此凄婉哀伤地样子,不由有些于心不忍,心中暗叹,表面在骄傲的人,心中也有一处不为人知的痛处。所以,若要强于人,就要让自己先变得麻木起来,这样才不会被人有机可趁。
“我倒觉得美人大可不必如此悲观,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眼下美人失宠是因为从一开始就用错了方法,若是能够悬崖勒马,听臣女之言,与皇后娘娘冰释前嫌,我相信以美人的才貌要不了多久,恩宠必定不输穆昭仪。”念初故作胸有成竹地劝道。
她明白仅凭李美人想要绊倒穆昭仪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只不过有了李美人从中捣乱,穆昭仪行事肯定会有诸多阻碍,到时自己便可趁虚而入,打穆氏一族一个措手不及!
“若真能重获恩宠,我到不介意试上一试,只不过仅凭你一面之词,我凭什么相信你?帮助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李美人谨慎地问道。
久居深宫,早已看透险恶人心,诡谲多变的阴谋暗浮,处处皆是杀机。若不处处谨慎、提防,一步走错,这盘棋便会满盘皆输,将她送入万劫不复之深渊。
“美人大可不必担心,我刚才已经说得明白,常言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美人难道不想荣光无限的活在这后宫之中吗?受众人仰慕,助家族兴盛,独占皇上的心吗?”念初说着,步步紧逼李喜善而去,说到最后声音陡然一提,目光如注,紧紧盯着李喜善的双眼,似要将她的满腹心思挖尽,看穿才罢休。
“你……”
李喜善没想到面前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年纪还要小的女子竟能将自己的心思看的如此清楚。
丞相府里的小姐大家闺秀,娇生惯养,这样如冰似刃的深情,甚至比长孙文灵那个老女人还要犀利决断,哪里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姐所有?
“你到底是谁?”李喜善面色诧然,将自己疑惑脱口而出。
“臣女是丞相之长女席念初。”念初重复道。
李喜善面上依旧疑色不减,又将念初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方才缓了缓神色道:“我只道相府二小姐貌若天仙,才德俱佳,却不知大小姐更是兰质蕙心。”
念初闻言,梨涡浅露并不作答,又观李喜善面色渐渐恢复常态,方才示意李喜善将左右宫女退了下去,道出了自己想好的计策,眼看迷药时效将尽,便与李喜善匆匆告辞而去。
此时夜色渐浓,朗朗夜空中唯有一轮皎月,不见半颗星子点缀。
宫中往来皆是巡夜守卫,偶尔有几个宫女与念初擦肩而过,皆行色匆忙,也未有所察觉有什么异样。
临喜宫位于后宫之东北,而景福宫则位于后宫之西南,正好相隔一个御花园,
念初一路疾行,罗袜生尘,却心知眼看迷药药效将过,便改道朝隐匿在御花园中的小路走去。
御花园中万籁寂静,池馆水榭黑影憧憧,垂柳绿蔓张牙舞爪,如魍如魉,百花暮染,褪去了白日的绚烂,唯有碧荷初绽翘首静赏皎月,映得水光潋滟。
偶有蛙鸣虫语从湖畔传来,交织着莺啼,更显得暗夜静谧。
念初顾不得信步闲庭,一路就着月色穿梭于花涧曲径。
忽然,耳畔传来一阵悦耳地笛音,笛声悠扬灵动,起此彼伏,如滚滚而来的江河,却带着几许淡淡的伤怀,将吹笛人满腹无奈与怅惘随着笛音弥漫在御花园的夜空之中。
念初驻足一品,这笛音似曾相识,甚为耳熟,脑海间不由浮现起那张带着冰冷面具的脸孔。
“是他?”念初眉宇间不由闪过一丝喜色。
寒清予!难道他真的是举世闻名的青玉公子!自那日寿宴在相府花园一见,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了!想来以他的才行受赵方之举荐,受台子赏识,在皇宫出现倒也不稀奇。
想到这,念初心中不由闪过一丝悸动,为何自己会情不由衷地想要见他呢?
是因为他与自己有三番四次的救命之恩?亦或是自己清楚隐藏在他真实身份后的庞大实力?心知若是能与他结盟,得他相助,那报仇之事便如虎添翼了!
想到这,念初不由自嘲摇了摇头,现在想什么都为时过早。
环顾四周,见四下并无他人,此刻笛音渐渐平缓下来,想必吹笛之人的心绪也已经平复。
念初又仔细分辨了一下笛音传来的方向,便快步朝荷花池地后方寻去。
念初刚顺着花径走到湖畔,笛音忽然戛然而止,念初赶忙左右顾盼了一眼,月色中,四周除了鳞次栉比的竹林与花草以外,空空荡荡再无其他。
不知为何,念初心中竟涌起一丝失望。
正欲转身离开,忽见月下湖畔闪过一个人影,眼中不由升起一片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