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青鸾色长衫的澹台梓珏转身凝望一池碧荷,原本被华光映照,璀璨如星辰的双眸堙没在黑暗之中,让人看不清摸不透他此时的心情。
“王爷身份何等尊贵,何如此言呢……”尔虞我诈的后宫谁会轻易对人吐露心扉?更别说这样暗含隐晦之意的话了,念初虽不知澹台梓珏为何要对自己说这番话,却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
“哼,尊贵?”澹台梓珏回眸看了一眼念初,冷笑道:“只怕在皇上心中,我还不如一个外姓的臣子可靠。”
念初知道澹台梓珏自幼寄人篱下,若不是皇太后庇佑只怕早已被澹台厉杀死,以除后患,看着此刻如落寞的澹台梓珏,水眸凝伤,花颜凝涩,一丝惺惺相惜之感不由从心底升起。
不管面前的人多么奸诈、狡猾,可都只是为了更好的生存下去罢了。何错之有呢?
只温声细语劝道:“俗语云:老鸹窝里出凤凰,粪堆长出灵芝草,虽然话说的粗鄙,却十分在理,王爷出身皇室,自幼在皇宫长大,世人皆知长孙皇太后对王爷疼爱有加,难道还不比鸟窝、粪堆?”
澹台梓珏没想到念初竟如此大胆将皇宫与如此粗鄙之物相比较,原本凝结霜雪地面容稍作缓解,“你是女子自然不懂男子鸿鹄之志”。
澹台梓珏说着又转身远方漫漫不见边际的黑夜。
此情此情似曾相识,念初看着澹台梓珏俊美的侧脸,原本平静的心绪不由激起一阵涟漪。
前世,尹瑀也曾站在高山之巅,发出一定要登上皇位,坐拥江山的豪言壮语,并且许下给她世上至高的尊荣,伴她白首不离的誓言。
只是那时的她还不懂,在他们这样权欲熏心的人心中美人如花亦赏亦弃,只有江山皇位才是亘古不变的追去,丝毫没有半分真情。
想到这,念初唇畔勾起一丝冷笑,梓珏与尹瑀何其相似,不由叹道:“臣女不才,不懂王爷的鸿鹄之志,却更愿意珍惜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的可贵。”念初双瞳剪水映出满池荷色。
“本王到没看出你竟是一个喜欢偷懒的女子。”澹台梓珏望着面前神色风轻云淡若出水芙蓉般雅致冰清的念初,竟未料到这样的女子竟然追求如此淡泊的生活。
黑眸间闪过一丝惊异,如千年冰结的脸如沐春风化冻,勾起一抹会心之笑,“世事难料,很多东西都身不由己。若真能选择本王倒是乐意陪你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不知席小姐嫌弃不嫌弃?”
“天底下有多少女子盼望能与王爷一同赏花看云,王爷肯纡尊降贵陪臣女赏花看云是臣女的荣幸,臣女又怎么会嫌弃呢?”
“若我不是安远王,只是一个凡夫俗子呢?”澹台梓珏也不知为何自己竟会有此一问,只是心底却希望能听到她肯定的答案。
念初看着澹台梓珏熠熠生辉的双眸,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又浮起寒清予那双冷傲的双眼。面色微微一顿,只道:“安远王生来就是安远王,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又怎么会轻易改变呢?”
“是啊!命中注定!”
听到念初答案的那一瞬间,澹台梓珏眼底失落稍纵即逝,冷笑叹道。
他生来就背负了父母的血海深仇,要对仇人俯首称臣,要对仇人的孩子卑躬屈膝,要为讨好仇人费尽心机,要为生存机关算尽。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他改变不了出生,改变不了这个既定的事实。
“王爷天色已晚,臣女先行告退了。”念初见澹台梓珏面色愈发阴沉不定,心知此地不宜久留,行礼欲要离开。
方才还晴朗乌云的夜空不知何时竟已乌云密布,遮住了皎洁的月华。
让澹台梓珏得脸显得越发阴鹜。
“嗯,你下去吧!”澹台梓珏摆了摆手,示意念初离开。语气中隐隐约约夹杂着一丝失望。
念初抬首看着渐渐被乌云遮住的皎月,垂眸看着澹台梓珏备嫌孤寂的背影,若非对他前世事迹了若指掌,此刻真会误以为他是个淡然飘逸之人。轻叹了一口气道:“世人皆知王爷少年俊杰,儒雅志宁,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澹台梓珏不禁冷笑自嘲:“无论在哪里本王都如附赘悬疣,让人嫌恶……就连穆骐都可以建功立业,可恨本王却只能落得淡雅飘逸的美名!”
念初心中明白,自顾帝王多无情,他与澹台梓珏有弑母之仇,澹台厉身为皇帝又怎么会不提防?
只不过如今穆骐树大招风,对他不满地不光是澹台梓珏一人,自己倒是可以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借机借刀宰牛动摇穆氏的势力。
“寸有所长,尺有所短。皇上裁决自然是有皇上的道理,安远王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你的意思是本王还不如穆骐了?”澹台梓珏声音陡然冷若寒冰,双眸如刃刺向念初。
“臣女并非此意。”
“哼,那你实在可怜本王安慰本王吗?”
念初看着面前陡然色变,面容狠厉地澹台梓珏,心中不由自嘲,可笑自己刚才还觉得他因为身世可怜所以有情可原,却忘了,帝王之家,一丘之貉,哪里有一个有心人呢?
想到这,只恭敬答道:“臣女刚才就说了,安远王身份何等尊贵,又何须臣女可怜?只不过安远王现在急于建功立业,自乱方寸。忘了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的道理!”
“你!”
“恕臣女斗胆直言,王爷若无他事臣女便先行告退了!”念初说罢,亦不等澹台梓珏多言,便行礼转身而去。
澹台梓珏看着念初窈窕远行的背影,心中不由惊叹,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年纪轻轻竟能用寥寥数语点拨自己!
自己不一直都在等待时机伺机而动吗!只怪自己今日在朝堂上主动请缨出兵北上突厥被拒,自己才会这样方寸大乱!
回到景福宫时,院中的宫女还未苏醒,念初赶忙快步回到屋中,熟料刚一进屋就见浣墨神色焦灼地坐在床畔等着自己。
“小姐,您这么晚去哪里了?都快担心死奴婢了!”浣墨见念初安然无恙的归来赶忙迎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