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仙侠帝女凰歌
第170章 毓德大将军
作者:秋千索更新时间:2024-11-30 08:21:41

郦国边境。

草原上早已经长满了青草。白马载着我从青草地上如风般掠过,我甚至可以听见因为疾驰激起的风,在耳边不住地呼啸。

如同呜咽。

只是我的满头长发早已经被束起,严密而又稳妥地藏在沉重的纯银头盔里。

再不复那一段路,那一段我和纪云琅一起,走过的路。

头发不再被疾驰激起的风托起,那一根根自由自在如同精灵的发丝也不再在风中展翼飞翔。

天未破晓我们便又开始了一日的征程,因为算定今日,大军可以到达北边境。

我连日来都是将士的打扮,身上的铠甲与头上的银盔沉甸甸的,却没有让我感到太多不习惯。

这种冰冷而坚实的外衣,护着我后背上的、左肩上的伤,竟让我有一种分外的安全感。

伴着黎明前的星曦梳起长发的时候,我想到了无名,想到了徐阿姆,也想到了跟着我到郦国的那些丫鬟们,那些曾帮我梳过头、盘过发的人们。

我也想到了纪云琅,想到了他为数不多的几次将我拥在怀里,而他的手,也曾从我的长发上轻轻拂过。

离开了他们,离开了处处温香处处锦绣的皇宫,我便以另一种姿态,告别了深宫中那个锦衣绣服的皇贵妃。

只是手指触过发丝,心中却不能不荡起一阵涟漪。

曾有在大迎传播佛法的郦国的僧侣,将头发称作烦恼丝。我当时曾问过我瑞福宫中的女官无名,没有头发就没有烦恼,那为什么那些自然秃掉头发的人,还有不开心。

那时候无名刚到我宫中不久,听了我的话只是怔了半晌,方才呆呆地说,奴婢不知道。我看着无名发愣的样子,忍不住就笑了,我心中暗想,果然坚持让徐阿姆留下无名在瑞福宫,是对的。然后我拉着无名的手说,走吧,我领你去看那些和尚讲郦国的故事去。

那个时候的无名就是那样,总是有些呆,永远都没有话说,可是只要她跟着我,我就永远不会觉得寂寞。

可是那个时候的无名,我已经再也见不到了。

这是我驰骋在草原上的时候,想到头发而产生的一些心情。然而我的烦恼跟头发没有关系,烦恼只是在心里。

夏日的曙光也带着不低的温度,照在铠甲上反射出熠熠的光芒。

我看见了两国之间连绵的雪山。

而雪山掩映的地方,我听到了声响。

那是兵刃交接的响声,那是冲锋陷阵的嘶喊。

有将士受伤的痛呼,有战马垂死的哀鸣。

我只觉得自己身上的血液渐渐开始变热,我仿佛已经看到了血光与厮杀,和一个个前一刻还升龙活跳的将士,下一刻流着鲜血倒下。

白马甚有灵性,听到我微微发颤的驭马声,四蹄犹如不沾地一般奔驰踏飒。

……

在路上早已经得到探子的情报,敌兵势大。

一次一次的情报让我一次一次地更加心惊,到底大迎是谋划了多久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一举出动十三万大军,来攻打郦国呢?

是的,大迎的十三万大军,还有靺鞨一万人。

而我和几位大臣从郦国带来的兵马,只有七万。

朝中刚刚发生大变,京城不能没有兵力。商量后我们还是留下了汾阳王手下的三万军队,保卫国都。

敌兵十四万人,我带了七万。

真是可笑,我居然也要用敌兵两个字,来形容大迎的士兵们了。可是自古以来,那些忠诚于自己脚下故土的人们,无不是将那些侵略者、进犯者称之为敌人的。

郦国不是生我养我的故国,可大迎,却真的是进犯侵略的敌国。

数日以来,抵死对抗敌军的郦国边境的守卫,据报已经剩下了不足万人。

守边的将士们只是凭着一颗以死报国的决心,依靠关口地势上的便利,抵死守国。

明知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可是我们不能退缩。

就在昨日晚上,我们得到探子最新最准确的情报,说对方的军队共总有十四五万的兵力。右将军麾下的一名领着八千士兵的将领忽然心生怯意,伏地对我说,大迎的军队向来十分厉害,而靺鞨人上战场更是以一当十,敌军的十五万相当于我军的三十万,以寡敌众,郦国已经没有胜算了,请大将军一面派人召集军队支援,一面带领大家后退,等到了大批援军再来吧……

那个将领的话没有说完,被我挥刀斩死在了营帐前。

前进了我们还有一些指望,后退,那不等到明天的太阳出来,我们就都命丧于此了。

何况,此时此刻,郦国哪里还会有援军前来!

纪云琅带兵去平叛郦国西南的叛乱,迄今,还没有一丝消息。

我举着刀面向七万士兵,他们的阵势那么大,我甚至看不到最边,而为了不暴露动向我们点起的寥寥几个火把,也照不清他们的脸,我只是用最坚定的目光看着前方,沉声说道:“谁不愿意保卫国土,再生临阵畏惧之心,莫怪我手中的刀太过锋利。”

冯大人脸上的神色如同这群山顶上的冰雪一样坚毅,他对我躬身行礼,然后朗声说道:“臣冯文昌誓死保卫国土。”

然后是将军们和侍卫们纷纷躬身,誓死保卫国土。

……

厮杀战斗的轰轰声响越发清晰,我的耳鼓都被震得生疼。

转过最后一个山坳,前面就是征战厮杀的地方。

激昂的号角、澎湃的战鼓、奔腾的马蹄,这种种令人心潮激动的声音,却都掩不住战士们受伤时候的痛呼。

那一声声呼喊在我听来,越发清晰入耳。

人们受伤的时候,疼痛的时候,叫喊声都是一样,分不出是大迎人,还是郦国人,或者是靺鞨人。

就像人们高兴的时候,大迎人、郦国人和靺鞨人,笑声都是一样的开心爽朗。

生存的地方虽然是不同的草地山河,生活的人们却都是一样的,一样的高兴,一样的悲伤。

九个月前我生活在北边的大迎,九个月后我是郦国的皇贵妃,我曾与这国境两边的子民,都有过一样的生活。

这样的厮杀,让我心如刀割。

一位随我出征的将军在战马上对我抱拳说道:“请大将军留在中军营帐,末将等先去应援。”说罢便欲纵马前行。

我挂帅出征,为北征的主将。为了不令我以皇贵妃的名义出征有所不便,几位大臣仓促间给我加赠美号,毓德大将军。

我催马前行,拦在了他的马前,大声说道:“安北将军且慢!”

安北将军愕然道:“大将军要干什么?”

我道:“咱们大军已到,对方一时不明白我们的兵力虚实,我们何不先……先派人去与他们讲和?”

愕然之后,安北将军的眼中满是戒备的神色。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一种严峻的神色,上下打量着我。

我知道那眼神中充满了不友善,可是我没有退让。

随即他一挥手,几个亲兵纵马围住了我。

一边的冯大人一声叹息:“大将军,得罪了。”

就这样,我留在了中军的营帐里。

我手中握着虎符,我的营帐外挂着“毓德大将军”的帅旗,可是我除了手中的一把刀,营帐外的一匹马,什么也没有了。

不断有卫兵将外面的局势流水般报了过来,以便让我这个大将军知悉战情。

我的营帐就在山坳后面,我能听得到征战的种种令人血为之沸的声响,可是就算我走出营帐,极目四处张望,我也只能看到一片静寂的草原,一处孤单的山坳。

我一遍又一遍地阻止自己将听见的声音幻想成画面,可是我又忍不住,一遍一遍地去想。我的脑中不断地浮现着尘土飞扬、两军交战的情形,然后有鲜红的热血洒在飞扬的尘埃上,洒在厚实的黄土上,洒在被践踏得肮脏凌乱的青草上。

我的脑中不断地响起着一句话,驭好你胯?下的马,握好你手中的刀,保护好你脚下的土地,和你身后的弟兄。

可是我,除了紧紧地握着汾阳王的宝刀,别的什么都做不到。

卫兵来报:七万人的军队虽然没有对方多,却仍是以致庞大的队伍,而死守在前线的郦国边境守卫见到了这股庞大的生力,更是喜从天降。

卫兵来报:守将说道,有群山作为屏障,看来这七万兵力能与敌兵相持。冯大人说,大迎与靺鞨虽然出兵更多,但向来粮草远不如我郦国。十五万兵马所需粮草数量庞大,战事持久,粮草便会供给不上。眼下的办法,是看大迎与靺鞨撑到哪一日,无力撑持。

我只是默不作声。

虽然我厌恶鄙视那些临阵脱逃的人,我甚至狠狠的挥刀,将那准备打退堂鼓的将令斩杀,可事实上,到了阵前无法面对的人,是我自己。

就算七万郦国士兵能与对方相持一段时间,可是最终的结局,究竟是大迎与靺鞨因为粮草不继而退兵,还是郦国因为兵马不足而战败,谁也不知道。而这相持的时间里,每一天、每一时,都会有人死去。

我的思潮起伏,忧急而又无奈。然而没有多久,外面便隐隐传来了敲钲的声响。

钲的声音无端令我觉得熟悉,我知道,这是收兵的号令。可是我实在想不起来,我曾在什么时候听到过,不是在大迎的皇宫,也不是在郦国的皇宫,然而我确实听到过。

所谓闻鼓声而进,闻金声而退,击鼓就是进攻的号令,而敲钲则是退兵的号令。

此刻正是日方偏午的时候,怎么会有敲击钲的声音?我印象里,历来都是晨击鼓,暮击钲。

我连忙起身走出营帐,果然远远地有卫兵跑了过来。

卫兵来报:敌军见到我军后援大至,立刻鸣金收兵,求见我军主将。

我心中一凛,就想要立刻上马,但随即心念一动,仍是站在那里。

安北将军他们,又怎么会让我与对方的将领会面呢?

他们若有此意,我军刚到之时,他们就会接受我的建议,第一件事就是会见大迎主将,与之议和,最好能够双方休战罢兵。

他们若有此意,此刻自然亲自前来跟我商议,又怎会仍是只有一个卫兵,来向我报讯呢?

他们,终究还是,防着我呢。

我问那卫兵道:大迎的主将是哪一位?

不管安北将军他们的意见如何,大迎的主将,居然有会见郦国主将的意思,那么议和就有希望。

卫兵道:帅旗上写的是连卓将军。

我心中早有一些料到,能够带领大迎的十三万兵马,朝中的将军除了连卓,别无他人。

难怪连卓匆匆回了大迎之后,就再也没有来郦国。原来他辅助阿继立为皇太子之后,便留在大迎,筹划这一场浩大的战争。

若是连卓……若是连卓……

若是连卓将军的话,只要我能够设法见他一面,我至少可以向他打听清楚,大迎的皇上为何突然决定对郦国兴兵。

当初不是因为有了两国修好的愿望,所以才有郦国向大迎请婚的事情,所以才有了这场和亲吗?

而两国之间不是也真的罢兵互不相扰,甚至郦国的元宵节,大迎还派了三皇子阿继前来祝贺吗?

而阿继继位为皇太子,当时郦国也曾派人祝贺……

这些和平友好的情景还仿佛就在昨天,为什么突然之间,大迎就要对郦国发兵呢?

按“空格键”向下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