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淡然道:“听说诛心血泪是郦国南诏的失传秘术,极少为人所知,冯大人如此惊讶,也是人情之常。”
冯大人脸上的惊惧已然被他掩去,可是他的强作镇定,仍是落在我的眼中。
我续道:“只是我几年以前,曾有一次差点丧命的经历,是一个术士用诛心血泪的法子救了我。我想,现在冯大人也可以,用这个法子救无名……”
冯大人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是……徐青萝告诉你的……”
我冲口而出的“不是”连个字被我受伤的喉咙死死卡住,我明明是听纪云琅与冯大人说起的,我根本不知道徐紫萝是谁,可是冯大人肯定的语气告诉我,除了纪云琅、冯大人和我,还有另外一个知道诛心血泪的人,她叫徐青萝,是个女子。
我下意识地反问:“你怎么知道?”
冯大人听了我的反问,露出更加肯定的神色,许久方才缓缓叹道:“我知道青萝待你极好,却不想她连这些都跟你说……”
青萝,徐青萝,待我极好?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冯大人说道:“徐阿姆确然待我极好,但这件事情,不是她有意告诉我的。是我……设法向她打听的。”我只是想试探一下,以确认徐阿姆是不是冯大人所说的徐青萝。
冯大人悠然出神,口中轻轻念道:“阿萝……”
刚才的一瞬间,我想到了宫中政变当日,冯大人在延和殿门前看到徐阿姆的时候,曾经神色大变,又向我打听徐阿姆的事情。
所以听冯大人提起那个待我极好的徐青萝,我才想到了徐阿姆。
没想到我一试之下,竟然知道了这样一件事情——冯大人认识徐阿姆,而且,深深地眷恋着她。
可是,我又转念,徐阿姆的相貌看起来,比冯大人几乎老了十几二十岁的样子,两个人的声音倒是一般的苍老,但毕竟是不相符的感觉。尤其是冯大人的一双眼睛,还有着青年男子的俊朗明亮,而徐阿姆的双眼,虽然目光温和,却早已经变得浑浊。
我猜不透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只得默然。
冯大人回过神来,看着我涩然道:“娘娘虽有好心,但你的诛心血泪,救不得无名姑娘的。”
我心中感到好奇,之前曾两次听到纪云琅和冯大人在宫北的松林中商量,皆说要用我的诛心血泪去救无名,冯大人那时候虽不是胸有成竹,却也绝对没有说过不行。可是为什么,他现在跟我说救不得呢?看冯大人的样子,却又不像是故意说些谎言来阻止我。
我忽然想起了第一次听到纪云琅跟冯大人商量时候的话,低声念道:“痛彻心扉,方有诛心血泪。受者蒙寐,献者无怨无悔。自诛其心,自流血泪。冯大人知道诛心血泪可以救人,自然也知道这些话吧。”
看着冯大人惊讶的神色,我便又说道:“只要我心中无怨无悔地将自己的诛心泪献给无名,而事先又不让无名知道,那便好了不是吗?”
“那……不成的。”冯大人坚决地否认。
“为什么!”我问得急切。
冯大人将目光转向一边,虽然看不到营帐外面,却明确地是看着某一个方向:“现在能够用诛心血泪救无名姑娘的,只有一个人……”
我冲口说道:“纪云琅!”然而我随即否认:“不,为什么一定要是纪云琅。”
但是我立刻便明白了,因为纪云琅,他喜欢无名。
果然冯大人说道:“诛心血泪起死回生的神奇效果,只建立在男女之情上。这个秘术的来历还有一个很古老的传说,娘娘愿意知道的话,微臣便从头到尾都告诉你。”
原来关于诛心血泪,还有一个古老的传说,且关于男女之情,那定是十分凄美的了。可是心中抽搐的紧张提醒着我,纪云琅等不得,无名的身体,更加等不得了。
“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看我不说话,冯大人已经开始叙述那个关于诛心血泪的古老故事了。
我看着桌上一灯如豆,想着冯大人前前后后那些关于诛心血泪的话,以及他今日特特守在我的营帐中的原因,忽然说道:“冯大人,现在只有我的诛心血泪能救无名,你不必瞒着我。”
我其实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这种确切,但我知道,若是只有纪云琅能够救无名,那么就不会有宫北松林里,纪云琅跟冯大人的那些对话了,若是只有纪云琅能够救无名,此刻纪云琅,就不会紧张至此而束手无策了,若是只有纪云琅能够救无名,那么或许今天的一切,都不必发生了。
而冯大人,不是守在人人都关注的无名那里,却在这里看守着我的伤势,又否认我能救无名的事实,用意显然,是在拖延时刻。
冯大人似乎,不愿意让我牺牲。
冯大人的话从中间生生截断,一时说不出什么。只是凝视着我看了许久,方才缓缓叹息:“原来那些话,娘娘毕竟还是听到了。”
这一次轮到我大吃一惊,但一转念间,我便又平静下来。
冯大人既然能够有此推断,定然有他的道理,这一节我不必深究,重要的是,既然他知道我已经听到了那些话,那么我们接下来的话,就好说了。
我淡淡的道:“我实非有意,但毕竟还是听到了。”
冯大人眼中带着三分惊讶,三分不解:“既然如此,娘娘为何还愿意……”然而他的话终究没有说完,便即喟然道:“娘娘已经,对皇上动心了。”
哪怕我的音容笑貌,已经一一沦落,可是提及对纪云琅的感情,心里却仍是那般喜悦又羞涩。
我坦然微笑道:“冯大人,正如你所言。”
我对纪云琅的感情,没有必要隐瞒。喜欢纪云琅,是一件值得我骄傲的事情。
冯大人道:“微臣与皇上第二次在松林中谈话的时候,曾些微听到一些动静,原来是娘娘在。其实微臣一直都不主张用娘娘你去救无名姑娘,往者已矣,何必再去追究。”
我的心里忽然一动,挣扎着跳下榻,伸手揭开营帐的窗子帘子,往外张望。冯大人急忙劝道:“请娘娘保重身体!”
我四下环视,终于回过头来说道:“方才我们说的话,应该没有外人听去吧?”我特别将“外人”两个字说的更重些。
冯大人仍是不大了然,只说道:“守着这所营帐的,都是微臣的亲兵。”
我颔首道:“那便好。请冯大人交代他们,听见什么都不要说出去,尤其是……冯大人你说的那句,只有纪云琅能够救无名的话。你知道那句话传到了纪云琅耳中,他会……”我抬头瞪着冯大人的眼睛追问道:“冯大人那句话,本来就是骗我的对不对?能救无名的,本来就只有我对不对?”
冯大人涩然一笑:“微臣一来不愿娘娘如此丧命,二来不愿大迎因为娘娘在郦国出了意外之事,而对郦国重启战争。但微臣并非故意对娘娘谎言相欺,事实上,诛心血泪确与男女之情息息相关,惟有为情诛心者,其诛心血泪方有生死人肉白骨之功效。
“而且这种起死回生的作用,不单单可用于奉献者心爱之人,而是能够救活你心爱之人想救的任何一个性命,甚至能让沾到血泪的枯木再逢春。”
“正因有如此神效,诛心泪才被誉为上古七大秘术中第二神奇的秘术,而且早在数十年前,就因为施术过于困难而失传。因为诛心血泪救一人便须损一人,一个人若是献出了诛心血泪,不死也去了大半条命,几乎就是废人了。而使用这种秘术,其中还有种种讲究种种禁忌,许是如此,先代术士特地令此秘术失传,也有可能。”
虽然我知道眼下的情形不是细细考究秘术来历的时候,然而听冯大人说得郑重,却忍不住好奇道:“七大秘术,还有什么啊?”
冯大人微微一笑,说道:“堕魂引,诛心泪是已经失传的两种。诛心泪尚有寥寥几人会使用,堕魂引却是只剩下了一个鲜有人知的名字,所有关于这种秘术的记载,都已经湮没无存了。剩下的几种还在流传,分别是移魂换魄,引精渡气,易容改貌,推宫换血,移肢接体。”
“堕魂引,诛心泪,移魂换魄,引精渡气,易容改貌,推宫换血,移肢接体。”我低声念了一遍,深为惊叹,原来世界上可以改变的东西,还有这么多。
我原想向冯大人打探还有无别的秘术可以解救无名,但听他说来,的确是没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