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副将军,并不是向着这群俘虏的那个人。
相反当时,第一个站出来主张杀了俘虏的人,就是副将军。
然后,在爹爹同意之前,我已经忍耐不住,大声驳斥副将军,并且与他争执起来。副将军,是坚持剿灭这些半夜闯入的俘虏的。
而最终答应了我的,毕竟是爹爹。
可是,那怎么会!
我怎么能相信云良的话,是爹爹追着他们到了这里,是爹爹将这个被俘虏的人安排在了我的身边,可是,那怎么会,又是为什么!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云良这种平和的神色,却让我不由得不相信他。
可是我的内心,挣扎到了连自己都不知道该相信什么。相信云良吗?那么爹爹呢?
难道我要相信,爹爹本就认识云良,并且有意将他安排到了我的身边,并且,这么久以来,爹爹一直都瞒着我?
本来以为就要看清楚一些什么真相,可是一转眼却又迷雾重重。
我错愕地站在那里,正不知所措间,软帘被搜索的士兵一把掀开。
说真的,在那一刹那,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管之前我是怎么告诉自己,要以燕莺自称,到了此刻,我仍是不知所措。
也就是在同时的一瞬间,一个身影挡在了我的面前,然后几个搜索的士兵几乎同时倒在地上,而我眼前的营帐的软帘,亦被放了下去。
“换了他们的衣服,快走。”没有光线的营帐很暗,但我自然知道,挡在我身前的,便是云良。他的身手,真的很快。
“不要让那些士兵发现你,也尽量不要跟他们动手暴露身份。但万不得已的时候,你就打倒士兵夺路逃走。”云良声音低沉,较之他事事淡然的样子,更显得郑重:“唯有一点,千万不能让须利将军知道。”
片刻之前,我还不住地在想,一定要去见爹爹的,可是如今,云良这样郑重其事地嘱咐我,却又让我不得不想得更多。
而想到了娘的营帐前重重的守卫,我心中更是忽然涌起了一种不祥之感。
我快手快脚地换了士兵的衣服,却看见云良仍是神色肃然地守在营帐的帘幕旁,奇道:“你不走吗?”
“很快便会有人查到这里。”云良又恢复了淡然。
“所以这里很危险,你不跟我一起离开吗?”
“你走了,这里就安全了。”云良淡然的语气让我果然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危险的源头,我从一个士兵腰间拔了佩刀,然后从营帐的另一侧划开一个小口,看到无人经过便侧着身子走了出去。
身边经过的,是我自小见惯了的大迎军营中的营帐和熟悉的士兵的服色,这种熟悉的环境实在让我无法感受到危险,我的逃离,竟没有太多仓皇的意味。而因为心中还没有理清楚的那些念头,我的脚步更加滞涩。
我反复想着的便是几件事:爹爹事先究竟与云良识与不识;如果相识,爹爹为何不告诉我,而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将云良安置在我身边,如果不识,那么关于我与燕莺的事情,云良又是如何知道的?
还有……还有……
还有很多谜团,甚至,可以追溯到很久之前。
我的脚步彷徨不前,却忽然听见刚才停留的营帐那边,士兵的声音在急匆匆地呼喊:“有奸细,有刺客!”
然后,一众人纷纷叫嚷着,向着跟我所走的方向相反的方向追了下去。
我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心中忽然感到一惊,失声低呼:“云良!”
在错落的帐篷之间,我只能看到纷纷追去的士兵,却看不见他们追逐的对象,不过我知道,那一定是云良。
士兵惊慌的呼喊与急促的脚步声,让我本不着急的脚步也变得仓促起来。
之前那些纷扰在脑中的念头一时间都已经不存在了,我只是反复地想着,云良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暴露身份,为什么。
满地的积雪,其实对于逃跑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我骑来的骆驼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得在军营中寻找新的脚力。我当然不愿意跟大迎的士兵动手,不过要做到只是将他们打晕在地,也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终于,我找到了一处马棚,因为天气寒冷,马儿被驱赶到了草棚之下躲避风雪。我夺了马匹刚刚准备上路,忽然军营深处传来了嘹亮的号角声。
心中当然是一凛。
从我到军营中以来,熟悉各种号令的声音,已经变成了跟习武一样的必备技能。
每一种声音,都像是自己的掌纹一样清晰地有了烙印,不必多想,自然知之。
而每当听到一种号角声,身体都会先于大脑做出反应,比如放箭,比如冲锋。
而这,是集结所有士兵的号令。
可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集结所有的士兵?
这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大迎终于要对罗刹开战了。
议和,终究是没能成功吗?
我觉得自己的脚与意识已然分离了,而且这一次,与往常的反应绝不相同。
尽管我心中一直在想着,等这号角吹过十声还没有到集合之地,便要受到军法惩处,可是我的双脚,却仍是一直在往背离的路上走去。
似乎我的身躯还记得云良方才说过的话,让我快快逃离。
这种情形,真正奇怪极了。
听到集合的号角却并不赶到,多年来这还是头一次。
似乎我的两条腿也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在做的事情是多么的离经叛道,所以只有不停步地走得更快,索性离经叛道到底。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相信云良,可是我能感觉到,他刚才冲了出去,是在给我的逃走,营造时机。
而云良之所以用自己做诱饵引开众士兵给我逃跑的时机,就是因为我身边潜伏的这个巨大的阴谋。
他不愿意让我知道真相,更不愿意让我陷进这个阴谋的漩涡里面去。
云良啊云良,这究竟是为什么?
……
一边是思绪如潮,一边是躲闪着隐藏。
心中的矛盾与凌乱的脚步交织在一起,反复印证着我此刻的处境。
心中开始感觉到了慌乱,所以脚步也是不自觉地在逃离。
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阴谋……
最好永远都不要知道,然后,跟着云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
“抓住了!抓住了!”
“快绑起来!不要让他跑了!”
我心中蓦地一惊,本已经跌跌撞撞的脚步更加虚浮,我一个趔趄,摔倒在了雪地。
士兵们的欢呼十分响亮,即便我已经走出很远,他们的声音还是异常清晰。
我拄着刀撑持着自己起身,我想云良的身手那么高明,跟阿继不相上下,他是不会被一群士兵捉住的。
我知道,云良一定有办法跑开的。
“小子还敢跑!先砍断他的双腿再说!”
“哈哈哈……我看还是剜了他的一对招子,看不见就不会跑了!”
“是啊,留个活口够审问就行了,瞎了眼睛会说话就行了!”
士兵们吆喝的声音十分响亮。
……
“住手!”
我的脚步早已经陷在厚厚的雪中不能移动,可是我竭尽全力的声音,却足以穿过一层层营帐,到达那些人的耳中。
“须利燕莺在此!”
我万万不想这样的,我从未想过会这样。
我知道自己是阿芜,我知道自己不能成为燕莺的。
可是,此时此刻,除了这样,我再也没有别的方法,可以只用一句话,便让他们住手了。
果然很快便有人向我围了过来。
我身上还穿着从士兵身上取下来的衣服,看起来还是阿芜的样子,于是我伸手扯下了束发的绳子,抓起地上的白雪擦了擦污秽的面目,将手中的刀子远远抛了开去。
如此,便有些燕莺的模样了吧。
士兵们围在我身边,见到我的装扮露出诧异的神色之外,脸上全是诚朴的喜色。
“燕莺姑娘,你……你怎么回来了!”
“燕莺姑娘,你不等将军去接你吗?你的随从呢?”
“燕莺姑娘,听说你受伤了!”
我的目光从左扫到右,打断了他们的欢喜:“刚才你们捉到的那个人呢?”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了些尴尬的神色。
我心中一痛,忙忙地往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雪地太软,没有走出多软,便摔倒在地。
有士兵将我扶起,在我耳边低声说道:“燕莺姑娘,刚才我们并没有抓住那个人。”
我心中一凛,忽然想起方才士兵们说话的声音,竟是分外响亮。
好像,是专门为了让谁听见一样。
“你们……是为了引出那人的同伙吗?”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十分生涩。
明明应该想到的,可是当时竟没有发现,他们用这般响亮的声音,将我引了出来。
还好,云良没有被抓住。
“是啊,燕莺姑娘,你知不知道那人的同伙在哪里?我们恍惚发现是两个人在跑,担心是潜入军中的奸细。”士兵对我,不,应该说是对燕莺,丝毫没有戒备。
因为我是燕莺,并且,我穿着大迎士兵的衣服。大迎军中的人都知道,须利燕莺,是须利将军宠爱无比的女儿,是个心直口快,毫无城府的小姑娘,跟她说一些事情,是不打紧的。
有凌厉的箭破空而至,显然是要射伤我身边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