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许许多多的疑惑,但我不能问连卓,我只是在四周唯有行走的声音的时候,打开了娘给我的包裹。
包裹里,是一些贴身穿的小衣。
细腻的质料,精美的花纹,这样充满了小女儿气息的衣服,让我一见之下就不由得脸上微微发热,忙下意识地将包裹紧紧掩住。
回过神来,我方才再一次揭开包裹,细看里面的东西,却在几件贴身小衣的包围之下,发现了几个布囊。
比起做工精细的小衣,几个布囊几乎就是用布片匆匆粘补起来的一样,简单到了简陋的地步。
这就是娘要给我的东西!
这才是娘要给我的东西!
难怪,娘要嘱咐我这些是给我一个人的;难怪,娘要将它们装在小衣里面。
如果我一时没有理解娘的叮嘱,当着别人的面打开了包裹,一眼看到这些小衣,也会知道掩盖起来私下细看的。
娘的这份心思,缜密到令我佩服,更令我不安,不敢想象这布囊之中装的到底是什么。
犹豫了一瞬,我还是鼓足勇气开始看这些布囊。几个布囊上有醒目的小圆点,有的是一个,有的是两个,我知道,这是娘给我的顺序。
这样的安排让我越发好奇起来。打开第一个布囊,里面的内容却是十分简单:吾儿行事须冷静,遇事切勿惊慌。
下面还有一些较小的字:住进琼苑行宫时,拆第二个布囊。看完一个,毁去一个,勿让人知。
我忍下了想要看后面的布囊的好奇心,手边连火刀火石也没有,只好将纸条咽下毁去。
琼苑行宫是距离大迎皇宫最近的皇家御苑,比起皇宫更加精致,又多有园林树木,每年皇家成员都会到琼苑居住或者游玩,宫中有一些祭祀典礼有时也会在那里举行。
我要到琼苑去,是要在那里住下吗?是要在那里跟三皇子成婚吗?可是印象中,似乎大皇子的婚礼,是在皇宫中举行的。
娘似乎已经料到琼苑中会发生什么,我既想要知道,却又隐隐害怕知道,看着包裹中的布囊,却不敢打开一看究竟。
冬天的夜来得早,没有走多时,天已经黑了。连卓将军下令在路边临时搭建了帐篷,供一行人在途中吃饭和休息。
我向着来路回望,一路都是黑漆漆的,看来我们已经走得很远了,军营里的火光,也已经不能看到了。
不知道娘是否也在往南边看,也在看着我呢?
燕莺呢,燕莺究竟到哪里去了?
爹爹跟罗刹的战事顺利吗?为什么连卓将军说,这场战争是筹备已久?
还有,云良,自从在军营中分开,我用暗语叮嘱他不要出来,让他等着我之后,我就当真,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他出了军营了吗?还是他一直都在军营里呢?
如果他在,是否看到了我呢?他看到我这样跟着连卓将军一起走了吗?
丫鬟们在我的营帐里放了几个火盆,营帐里一下子就暖了起来。我常年在军中,习惯了寒冷,反而不适应这样的温暖,越发不自在起来。
“姑娘,还冷吗?”丫鬟们见我并不安坐,忙上来问道。
“这火盆谁让放的?”我实在不适应这样的温热。
“将军派的老阿姆就是这么教我们的,怕我们服侍不好姑娘,所以叮嘱了我们许多东西。”
“将军?”
“是须利将军。”
“将军他……还让老阿姆说了什么?”
“说了许多姑娘的习惯,让我们记住了,好生伺候姑娘。”
“那你们……”我之所以始终不敢问这些丫鬟们的来历,就是怕这是身为“燕莺”的我应该知道的东西,听到这里,方才放下了一半的心:“你们又是怎么来的?”
我仍然不敢问她们是从哪里来,所以只用了这样一句模糊的话。
“我们是从将军府上赶过来的。将军带着夫人和姑娘你们出发没有多久,我们就跟着来了。”
从府上赶来的丫鬟,却并不知道燕莺的喜好习惯,那么,她们到府上的时间也不会很久,极有可能,她们根本就没有见过燕莺。
我回想起她们跟我见面的情景,她们还特意跟我介绍过自己叫什么名字,那么,她们的确是没有见过燕莺了。
燕莺跟娘都有不少丫鬟,有一部分直接跟着她们来了这里一路服侍,还有些留在了府上,可是为什么还要专门选了四个人,又让她们跟着我走呢?
连续不断的疑团让我越发觉得热,便索性走出了营帐。
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我的营帐周围点着几处篝火,雪地将火光映得更加明亮,让我看清楚了自己的营帐,被一圈营帐包围着。
连卓将军静静伫立的背影被火把跳跃的光芒映在了雪地上,拉得老长老长,也在簌簌跳动。
听到我的脚步声,连卓将军忙转过了身来,对我躬身行礼:“姑娘,怎么出来了?”
“屋里……有点闷。”
“姑娘出来不怕冷吗?”
我当然不怕冷,倒是暖烘烘的营帐反而让我觉得不安,可是我现在是燕莺了。我不回答连卓将军的问话,只是笑道:“那你呢?你不怕冷吗?”
“姑娘请休息吧。今天晚上,会一直有人在你的营帐外守夜,姑娘可以放心安睡。”
“一个晚上?”我不由得惊讶:“你不怕冷吗?”
“姑娘放心,守夜的士兵有很多,是轮流替换的。”
我不知道连卓将军是太过耿直还是太过精明,反正从他的话中,我听懂了一个意思:晚上我若是想偷偷溜出去,那是不可能的了。
娘的锦囊没有办法看,已经看到的说明不了什么,但我心中的疑惑还在那里,挥不走退不下,心里烦闷,怎么还能睡得着。
连卓将军一定知道些什么,可是看样子,直接问的话,他是肯定不会跟我说的。
“将军,我们还有几天的路要赶啊?”
“看样子,还要走上几天。”
“要走几天呢?”
“那要看天了,要是再下雪,路上就难走了。”
我抬头看了看了天,虽然很黑,但是看得出来依稀有云朵:“看样子,明天应该不会下雪了,但是地上的雪几天内也不会化。”
连卓看了我一眼:“如果一直这样的话,三四天应该就到了。”
我默默地掐算了一下路程,这样的速度走上三四天,的确是到琼苑的位置。
不过“琼苑”这两个字,没有人当面跟我提起,我便也不说,这样跟人说话虽然有些费力费心,但是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怎样了,反而是自己身处这样的情境,想要直截了当地开口,反而不适应了。
“姑娘懂得看天气?”连卓忽然问道。
我心里有些吃惊,没有想到无意之间,竟将跟着老兵们学的看天气的不知道他的这句话是有意还是无意,忙道:“爹爹有时会跟我说起,也不知道对不对。”
“姑娘不用担心,路上我们自会安排。”
看来从连卓将军这里,也没有办法打探到更多消息了。无头无绪,我难免有些闷闷的,坐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回忆却是一点点都跟着漫上了心来。
我想起了这些年,曾经跟着爹爹行军的情形,我们也曾不止一次遇见过这样的雪天,爹爹曾说过,士兵是不怕冷的。刚开始我并不能明白,明明这个天气很冷,可是时间久了,看惯了那些寒风中岿然的士兵,我渐渐地也习惯了在这样的天气里行走。老兵们跟我说过,只要不怕冷,就不会冷了,有的东西,你越怕就越难躲过去。这些当时似懂非懂的道理,没有想到渐渐地,也就都明白了。
今晚的天上没有月亮,可我还是仰起了头,就在不久前,我还跟云良一起坐在草地上,一起看月亮。我曾经无数次在营帐外看天上的月亮,但是那一次,却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月亮。
说来奇怪,自从那天跟云良分开之后,天气日渐转的寒凉,一连这么多天,天上都没有月亮。
今天晚上也没有,可我还是忍不住,抬头去看月亮。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守卫的士兵前来跟连卓换岗。
我也起身回自己的帐篷,走到门口,却忽然被连卓叫住:“姑娘,你不觉得冷吗?”
“我……我当然觉得冷……”连卓将军的话让我猛然醒悟,我在这寒冷的地方,已经坐了太久了。
“你不怕冷吗?”
“怕的……”我斟酌着回答道:“可是一直带在营帐里,不知道明天会走到哪儿,也一样害怕。”
连卓将军沉默了片刻,声音和语气柔和了许多:“姑娘放心,三皇子很快就会追上队伍了。”
三皇子!
果然是三皇子。
“是吗?”我的语气中不由得流露出一些欣喜,却并不是因为这场越来越接近的不应该的婚事,而是,我终于又知道了一些事情的真相。
“只是……”连卓又道:“在仪典之前,三皇子跟你不能见面了。不过他赶上了队伍,即使不跟你见面,也是在陪伴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