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戎人本就是骁勇善战,性情多耿直。
忽而烈心下不悦,犟脾气也便犯了:“小妹如何我都听了,若你当我还是三哥,这回便得需由了我。”
忽而颜是知道他的性子的,也不愿在这点小事上同他相争伤了和气,说起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她的否定,却也只是不希望陆宛好而已,不管怎么说,她都只是一个女子,没有女子会盼着情敌好,而没有一点恶意的。
“三哥执意,小妹莫敢不从。”忽而颜垂眸说道。
陆宛一听万分欢喜,便伸手将黑色的眼巾取了下来,数日不曾见过光,乍见之下,不由得觉得晃眼,便伸手一挡。
却还是忍俊不禁莞尔轻笑,阳光柔和地照在她的脸上,她长而卷地睫毛在眼敛处留下一层黑色晕圈,愈发衬得她如梦似雾,好像不真实一般。
忽而烈心中忽的闪过一个念头,若是时时见她这般笑着,要他做什么,只怕他也是甘愿的。
“胡公子,陆宛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陆宛浅笑着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三哥,莫听她的。”忽而颜阻拦,心中却是暗道,她哪里是要问三哥问题,只怕是又和先前问自己一般,千方百计想让自己放她走,三哥如今心念于她,只怕被她说动了也是不可而知,她心思玲珑,三哥空有一身功夫,论谋略却是不行的。
这一遭忽而颜却是猜错了,陆宛纯粹是有一事不解,想问一下忽而兄妹,她并不认为,凭着她一人,忽而兄妹便愿意放下在大夏安插了多年的赵家,且不说忽而颜不会做这般的糊涂事,狄戎皇帝便是头一个不答应。
狄戎皇帝如今已年迈,正是诸子夺嫡之际,忽而烈也绝不会为了她而擅自做主,牺牲了赵家。
“小妹,你且回避一下。”这般难得同陆宛单独相处的机会,忽而烈怎会愿意有个人在旁,便支开了忽而颜。
忽而颜抱着剑,环胸看了陆宛一眼,冷哼一声,避开了二人。
“赵家是不是已经岌岌可危了,你们才使了这一箭双雕之计?”陆宛问忽而烈。
她之所以不再问忽而颜了,先前的确是存了要说服她放自己走的想法,而此时,就是为了把一切都问个水落石出,届时见了皇帝,也能同皇帝说个明白,好让他早做提防。
陆宛不由得苦涩一笑,皇帝……倒不知,此生还能否见到他了。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若这一遭,她还能回到皇帝身边,她一定要和皇帝一起,同赵湄说个明白,承诺可以负,但心中所爱,却不舍的割了。
唯有不在皇帝身边,她才幡然醒悟,从前可以种种克制自己,终究不过是认为,那人如何都是在自己身边的,如何都是看得着他的,他走不了,也不会放弃自己。
于是,才能那般肆无忌惮的折磨自己,折磨他。
她挣扎过,甚至打算死守对赵湄的承诺,她将赵湄看得甚重,若赵湄当真也如她一般之心,定会成全的吧!
想到这里,她便会心一笑。
这一瞬间,她的思绪便已如翻山越海。
忽而烈见这一会,她的神色便变化多端,便猜测她想了些什么,可又猜不出来,若是忽而颜看见了,想必是能猜个十之八九的。
“抱歉。”陆宛对自己的走神道歉。
忽而烈又怎会怪她,这几天一路走来,自己怎样同她说话,她都置之不理,难得今日,却愿同他说上几句,若她当真心里高兴,他怎么样都是甘愿的。
“不防事的,阿宛想知道的,我自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忽而烈笑道,语气间,颇带几分讨好之意,“赵家此次昏了头吞了朝廷赈灾的银子,按照天澈的性格,无论如何都会彻查,届时只怕赵家难以逃脱,天澈动身前往临安,小妹便开始筹谋了。”
陆宛大悟,不得不感慨,忽而颜的谋略,不输天下任何男子。
赵家本身便要成弃子了,忽而颜此番不仅保了赵家携着银子全身而退,而且还瞒过了皇帝和莫轻寒,这样好的谋略,却是叫人不得不服。
其实若要猜到这一层,也并非是大难之事,只是她而今心下所念之事甚是多,还未曾思虑得这般周详,若论谋略,她终究是不及忽而颜的。
狄戎如何会管大夏子民死活,忽而颜的人情,果然不是那么好得的。
她这样的女子,竟能运筹帷幄得把爱情都算计于其中,若不是她几番相帮皇帝,又以兄长称之,皇帝和自己又如何会对她掉以轻心,不加防范。
陆宛先前以为她数次帮皇帝是为了博好感,可她却是把皇帝和自己都骗了。
皇帝和自己都以为,她心仪于皇帝,在不犯及国家利益之时,她断做不出算计皇帝之事,可如今看来,她和皇帝都错了。
她是给皇帝下过药的人啊!若不是她的药,陆宛如何会和皇帝圆房,她和皇帝都应该有前车之鉴的,却终究是小觑了忽而颜。
“令妹好本事。”陆宛由衷赞道,没有半分嘲讽。
技不如人,理当心服口服。
今日这般算计,若有来日,她陆宛必定一丝一毫,毫不姑息奉还。
忽而烈向来听惯了旁人这样称赞忽而颜,此时也颇有些习以为常的不以为意,心下却还是不禁暗叹,连陆宛这般眼里空视万物的人都这般称赞阿颜,好在她是女儿,若是男子,只怕她一时风头无俩,自己和许多兄弟都是远不及不上她的。
毕竟少有国君英勇冲锋,一国之主,靠的终究是脑子。
若是阿颜可帮他的话……狄戎的疆土……只怕……
他目光一动,眼眸定定地注视着陆宛。
届时,天下和她,他都要。
“不过是些女儿家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忽而烈谦虚道。
陆宛悠悠一笑,虽知晓他是客套,仍道:“胡公子不必自谦,古语有云,唯女子同小人难养也,陆宛有一话,不知当不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