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宛走到她的跟前，拿起一支金步摇，插在她的凌云髻上，说道：“你欠我的，今日也该还给我了吧？”

“嗯。”赵湄轻轻应了一声，起身，转身直视陆宛，“你都知道了？”

她问得极其平静，没有一丝慌乱，就好像一切都是在她预料之中一般，就好似往日，宁静的午后，陆宛和她一道在窗前话着小话一般。

“我都知道了。”陆宛回答。

“那你来送我上路？”她问得依旧平静。

陆宛摇了摇头，如实说道：“我不愿意看着你走。”

赵湄笑了，笑的极其癫狂，就好像在用她毕生的力气在笑一般，她的红唇不顾一切咧开着，极为狰狞可怕，哪有往日绝代佳人的影子。

“那你来干嘛？来看我笑话？陆宛之，我讨厌你。”赵湄冷静下来，一字一句地说着。

陆宛眼底略过一丝伤害，继而，有镇定如初：“我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赵湄呢喃一声，点了点头，“也好，今日我便和你说个明白。”

陆宛坐了下来，替她倒了一杯茶，她看了陆宛手中倾泻而下的茶水一眼，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那就从遇到皇上开始说起吧！以命救皇上的，不是我。”

“我知道。”陆宛平静说道。

赵湄微微有些诧异：“你都记起来了？”

陆宛点了点头。

赵湄轻轻一笑：“那我就不必说了，我与顾哥哥是真的，我也是真心不愿进宫，这才有了你的替嫁，只是皇上发现了，他一心一意以为，我就是拼了性命救他的姑娘，我还是入宫了，那样举世无双的男子，明明应当是这世间最风流的人，他却专情，他恨不得把他能给的都给我，被这样的一个人宠着，怎样能够不动心的，真的是宠着，不是爱，她爱的是你，在遇见你之前，我是他荒芜的人生的抚慰，遇上你之后，只怕，所有人都对他没意义了，你入冷宫是我设计的，那件事，真的是我做的，那时他都不知道他对你的心意，我却发现了，我只当一个赌，我却赌赢了，我只是没想到，容贵妃的死会这样刺激你，容贵妃是我杀的，因为她撞见了我与顾哥哥的好事，皇上已经很少入后宫了，若我在此时没有一个孩子，我的后生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说到这里，她走有些怅然了，她叹了一口气：“我原以为自己是做得够万无一失了，还是让他查出来了，他竟然为了不伤害你，打算瞒着你。”

“后来呢？”陆宛问道，替她满上了已经空空如也的茶杯。

“后来。”赵湄的唇边勾勒出一丝嘲讽，“后来，我与唐贵妃合作，支走了路白，到底是我，一念之间，留了你的性命，至于你的孩子，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她活着，谁知道唐贵妃对天澈竟然是那样的死心塌地，私自留了你的孩子，真没用。”

说到最后，她似乎有些遗憾。

她端起茶杯，再次一饮而尽，陆宛又替她倒了一杯。

“皇上的罂粟之毒，也是我让他中的。”她轻描淡写地说出口，只是语气越来越轻了。

她的嘴脸流出了鲜血，她咧嘴一笑，接着道：“我逼走了你，害得你生不如死，皇上真的是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只是，我死了谁来告诉你真相呢？所以，他不能杀人，于是，他想如惩治慎贵人那样惩治我，他那样薄情，我怎么能放过他，我便在我这延禧宫****夜夜燃着罂粟，他来折磨我一日，中毒就深一日，只是，唐贵妃那个没用的，又心软了。”

说到这里，她再也没有力气了，趴在了茶桌上，只是出的气多。

她抬眸含笑，充满怨恨地看着陆宛：“是……是你们……你们逼我的。”

陆宛摇了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没有人逼你，感情的事，本身就是你情我愿，路也是自己选的，没人逼着你这样。”

说完，她背过身去：“我终究也是没有法子眼睁睁看着别人送你走，我姐姐的仇，我不能不报，你口口声声都是别人的错，我姐姐可做错了半分？你就那样肯定夜色沉沉，我姐姐看到你了？以我姐姐的性子，纵使看到了又 如何，她半个字都不会说，万般俗事，根本入不了我姐姐的眼，你又为何要害了她一条性命。”

赵湄没有说话，她重重喘了，一口气，唇边浮现出一丝似有若无地笑：“对你好的人，都该死。”

原来，她是这样在嫉妒着陆宛。

陆宛回头看了她一眼，却是满脸是泪：“你就看不到别人待你的好吗？皇上说了，纵使知道你杀了我姐姐，你与他人私通，他也准备放你出宫的，皇上心里，也不好受。”

这一切，都阴差阳错得那样可怕。

到底谁对谁错，早就分不清了。

赵湄愣住了，她想起身拉住陆宛，却是摔在了地上。

“等一等。”她爬了几步，拉住了陆宛的裙角，“我……只求你……一件事，万般……都是我的错……不要……不要株连……你把孩子……抱给……抱给顾哥哥……”

说完，她头一歪，便就去了。

陆宛回头看了她一眼，泪如雨下，轻声道：“我都答应你……其实都错了，若你一开始不这样勉强，坦诚告诉天澈，天澈如何会强人所难，我又如何会进这笼子，脱不开了。”

她一步一步地走出延禧宫，天空依旧明朗，她轻喃了一声：“姐姐，我终于，替你报仇了。”

她再走几步，却发现墙角等着一行人，正是她坤宁宫的一众宫人，路白和阿云站在前头。

阿云热泪盈眶地看着她：“娘娘和奴婢的心愿都了了，若是容主子泉下有知，也可以安息了。”

陆宛却摇了摇头，凄凉一笑：“若是容姐姐知道了，不一定会希望我们这样做。”

因为她们都是深深爱着对方，才会去了解对方，知晓对方真正的心意。

耿耿于怀，都是她们这些活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