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沉重地闭上了眼,继而,缓缓睁开,语气却是沧桑了不少:“真儿,你自个儿好好的吧!在宫里,哀家活着一日便也能护着你一日了,但哀家总不会是活得和你一般长的,这本是个吃人的地方,哀家本不希望你进来的,哀家也是存了私心妄图能护着你,你也喜欢皇上,哀家如今也不知道这样对你是好还是不好了。”
说完,太后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易天真抬眸看着太后,她眼角的细纹像细丝一样缠绕在眼角,两鬓处的夹杂着几缕白发,她依旧端庄,宛若一尊大佛一般,举手投足都是气度,但她的神情却又如同一个凡人,无可奈何,充满着悲悯之色,她的容颜也早已被岁月刻上了掩不去的痕迹,那是她们家族最为显赫的女子呀!易家旁支的出身,却是先皇最为信任的人,却也是这后宫里最为尊贵的人,但她此时也是这么的无力。
易天真擦去了眼泪,看着太后:“真儿想求姑母一件事。”
她是明白太后的心意的,太后早就料到了这一天了,而今的总总不过是因为太后有意保全她罢了!而易家,太后劝过就从来没有想过保全了,因为她保不了,也无能为力。
太后叹了一声:“你可是要哀家为你小妹找个好出去?哀家答应你便是。”
易天真点了点头,起身行了一礼:“姑母的恩情,真儿无以为报。”
太后摇了摇头:“傻孩子,你称哀家一声姑母,咱们还有什么这般客套的,你如今已贵为珍妃,已是无上的荣宠,你看和你一块儿进宫的,除了那人还有谁是可以同你并肩的?以后的路还长,该怎么走,还要你自己想明白,在这宫里,什么也没有了,从来都不是一件坏事,你也莫要怪皇上,皇帝从不是那么好当的,你父兄确有诸多不是。”
易天真见太后这样关心自己,隐约心里的想法有些动摇了,眼泪又潸然落下,大是大非,纵她从前不谙世事,而后,她却是明白了。
皇帝如何会留一个生了诸多反心的人?一切都是咎由自取罢了!
易天真擦去了眼泪,眼眸中多了一丝坚定。
她唇瓣动了动,终究是说不出来,话哽咽在喉间,溢出一句:“姑母也多珍重。”
说完,她便强扯出一丝笑:“真儿走了。”
太后也没多想,易家诸多小辈,她最疼的便是易天真,不仅是因为她心性纯良,而是这孩子着实讨人喜欢,她觉得自己说了这么多,易天真是能明白了,可以握着这冰冷的荣华在这宫里走下去。
太后什么都想好了,陆宛是个念情分的人,即便是她不在了,只要有陆宛在,皇帝决然不会委屈了易天真,可是,她却没有发现易天真的话里,略带诀别的气味。
易天真离了永和宫后,便去了坤宁宫,她没进去,只是远远地看着。
路白正在院子里盯着底下的人煎药,抬眸看去,却见易天真站在树下,握着手帕,眼睛像是哭过一般,双眸间说不出的凄婉,她一身淡绿色长裙,却显得异常宽松,衣袂晃动着。
从前她在御前伺候,易天真名义?上却是皇帝表妹,太后惯来最疼的便是她,她没少在宫里来玩,曾经那么样的一个孩子,却也是蹉跎了岁月。
路白嘱咐了底下的人一声,上前去对着易天真行了一礼:“奴婢见过珍妃娘娘。”
易天真淡淡点了点头,转身欲走。
路白犹豫了一下,斟酌一番,还是道:“珍妃娘娘既然来了,便进去吧!宸主子定然欢喜的,奴婢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从前的种种,宸主子心里是悔的,而今娟娘娘也格外包些,有些事儿便过了吧!这宫里有个说得上话儿的人,也总要好过一些的。”
路白背对着易天真,只见她身子微微颤了一下,继而回头,笑得有些凄婉:“多谢你的好意了,只怕,宛……宸妃娘娘,是不愿意见我的。”
宸……他的字。
易天真笑了笑,罢了,什么都没了,都要结束了。
路白正准备再说什么,却见易天真早已离去了几步,她的声音夹杂在风中,轻的几乎不可闻:“再见了,路白。”
有一瞬间,路白都要以为是错觉,她有些不明白,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便转身准备看着陆宛的药。
路白回去的时候,药已经煎的差不多了,待好了,打开用银针试了试,又闻了闻味道,确定没被底下的人动过手脚,这才放心地去端去给陆宛。
陆宛平日里惯来是恬淡,只是每次喝药时,脸上的神色则格外丰富一些。
路白瞧着便笑道:“谁能想到娘娘这样清淡的性子,是惧喝药的。”
陆宛一咬牙,一口气喝了下去,拿起手绢擦了擦嘴角的药汁,抬眸道:“你也学着来戏弄我了。”
路白笑了笑,接过陆宛的药碗,递给了底下的人。
“每日都劳你亲自煎药,半步不挪地盯着,难为你了,以后便交给底下的人吧!端来了你仔细看看便是。”陆宛看着她,嘴角含笑略带商量道。
路白性子向来沉稳持重,此时却也是异常坚定起来:“不行。”
继而她叹了一声:“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娘娘,经旁人的手我不放心。”
陆宛一时间不知能说什么,轻轻一笑,继而有特别坚定道:“即便是为了你们,我也应该好好的。”
路白想起之前的易天真,几番欲言又止,踌躇了一番,还是道:“珍妃娘娘方才来过了,奴婢让她进来,她……”
陆宛一怔,按理说,她应当主动去看易天真的,可到底是拉不下脸,也觉得易天真不愿意见她。
路白叹了一声:“奴婢总觉得珍妃娘娘有些怪怪的,奴婢知道,娘娘待她心中有愧,旁人奴婢不知,她却是个顶好的人的,如今颇多变故,也是难为她了,娘娘去看看她吧!”
陆宛想开口,又顿了顿,凄凉一笑:“可不知她是否愿意见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