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着眉,重新低下头去想了一阵,半晌,才又拍了一下手:“南风也很美啊,就是她管得太宽,总是不让我出门,我最不喜欢她这一点了!不过,南风不喜欢我喜欢阿玖,阿玖也不喜欢我喜欢南风,她们每次见了面都要吵架,有时候还会打我……”
这乱七八糟的都是什么跟什么?
献容皱了眉:“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他没有搭理献容,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愁眉苦脸地思索着。想着想着,那双澄澈的大眼一眨,忽地滚出两颗硕大的、晶莹的泪珠来。
一副十分伤心的模样。
献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不是一个强人吗?这、这又是什么情况?他怎么突然哭起来了?
他却丝毫没有感受到献容诧异的目光,只是痛苦地抱住了脑袋:“我喜欢她们,那又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呢?”
这时,他说话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低了,那原本十分悦耳的声音里掺满了痛苦和哽咽,让人一听就忍不住想要流泪。
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又带了哽咽,似乎十分痛苦:“我喜欢阿玖,可是,南风不喜欢阿玖,就把她杀死了……”他把头埋在腿上,低声抽泣起来:“后来我喜欢南风,可是,南风也被人杀死了……”
他哭泣的时候就像一个无助的小孩子丢失了自己最心爱的玩具一样,声音里满是懊恼和伤心。几乎是不由自主的,献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来,想要去拍一拍这个大男孩的头。
可就在她的手伸到一半,就要触碰到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时,她的手忽地顿住了。
她的目光落在那个大男孩的头发上。
他的头发那么黑亮柔软,一看就是精心养护过的,寻常人怎会有如此黑亮柔顺的头发?便是她自己,在阿兄身边养尊处优多年,平素也是十分爱护自己的头发的,但是与他的发质相比,却也远逊他多矣……
还有,他头上戴的发冠玉质如此温润,雕工细致,一望便知不是凡品。
羊五郎曾经有过一颗价值万金的明珠,她拿在手里把玩过,又亲自转赠给了阿兄,如今这人仅仅是头上的一只玉冠,便已远远地超过了那颗明珠的价值了。
如此豪富,唯有石崇能与之相比。他是谁?
她细细地思索着,在脑海里搜寻着他话里透出来的讯息,那两个名字如此熟悉,为什么她却想不起来呢?
阿玖?猪蹄?
南风?杀人?
献容忽地瞪大了眼睛。
若在这两个名字前加一个姓氏呢?比如……谢氏阿玖,贾氏南风?
献容的心咚咚咚地狂跳起来,这一瞬间,她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忽然冲到了头顶,她怔怔地想着,自己最近竟如此懈怠了!
早在来到洛阳之前,不,是早在她回到祖宅之前,阿兄就与她做过功课了……
是这一路来的顺利和羊五郎的维护让她放松了警惕,加之在孙秀府中又受了极大的惊吓,这才让她的脑子转不过弯,竟连这么明显的线索都忽略掉了。
当今皇帝的后宫两个最出名的后妃,其中之一便是谢氏阿玖,而另一个,则是废后贾氏南风啊!
那他,那他……
莫非,他就是阿兄口中所说的那个很好糊弄的白痴皇帝司马衷?她这一次归来的目的,便是奉了阿兄之命,刻意成为他的皇后,从而进入晋王室的后宫……
她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这时,他仍在低声地抽泣着,如一个小孩子丢失了自己最心爱的玩具,唯一不同的,他为之哭泣的,是他的南风皇后和谢才人。
一个皇帝,当真会如此痴傻?
献容决定试一试他。一转眼,她已弓着腰站了起来,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臣女羊氏献容,拜见陛下……”
那正在抽泣着的身子忽地一顿。司马衷抬起头来,有些不高兴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的?莫非是孙秀?”他想了想,又否定了:“不,不会是孙秀,他都不知道我出宫了……”
他等了一会儿,见献容仍不说话,又同献容解释:“是孙秀与我说你傻乎乎的,能与我作伴,我才立了你做皇后……你一入洛阳,我便知道了,皇伯父说要大婚后才可以见到你,可是,我太孤独了……”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上上下下地打量献容,似乎十分失望,不住地摇头:“我想多一个朋友,但是,现在看来,你却不如孙秀说的好玩,无趣,当真无趣。”又重重地叹息一声,“你起来吧。”
献容这才敢抬头瞧他。
因为刚刚哭过,他的一双大眼显得有些发红,但因为眼睛被泪水冲刷过,却又变得更清澈了,衬着他偶尔抽泣的动作,更如一个小孩子一般。
这样的一个人,或许真的不适合做一个皇帝吧……
她正在暗暗地想着,马车却忽然一顿。
“阿容,我们到了。”
是羊五郎清越的声音透过马车传了进来。
这就到了?那……那司马衷怎么办?
献容不由将征询的目光投向了司马衷,却见后者将手指抵在唇边轻轻地“嘘”了一下。
献容会意,小心地揭了帘子一角:“就来了。”又缩回头去,“怎么办?”
要是被人发现她未婚便与司马衷坐到了一处,该怎么办?若是,若是这是传远了,被阿兄知道了……她还怎么过?
献容焦急地想着,不多时,额头上已浸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却浑然未觉,试探着开口:“陛下……怎么办?”
司马衷端端正正地坐着,瞥见献容的焦急,却“哈”地一声笑了出来:“这是你的事。”
这时,他的目光不复之前的澄明,反而多了一丝玩味。他用自己近乎审视的目光盯着献容,修长的手指饶有兴味地在腿上轻轻地敲打着。
“阿容,这是你的事。”
他说话时声音一点也没有压低,像是生怕旁人不能发现似的。但因他的声音富有磁性,如最亲密的情人的低喃一般。
献容更着急了。
“阿容,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