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惨白着一张脸，唯唯诺诺地跟在左太妃身边，再不敢发一言了。

“好了，你也别做出这样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她撇了那婢女一眼，“如今在这后宫中，也唯有你这个老胳膊老腿儿的还陪着我，只要你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总是会护着你三分的。”

那一直低着头的婢女这才将头抬起来。

原来那并不是什么婢女，而是一个老嬷嬷。

左太妃望了望献容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她自言自语道：“竟然住进了弘训宫吗？”

这时，左太妃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张雍容华贵的脸，那张面比之献容的年纪要大一些，因为见过很多世面，也见过世态炎凉，她的行为动作都十分沉稳，目光中又时时的透着悲悯。

记忆里那只温暖的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头顶对自己说：“上苍既给了你这副容貌，你便要学着接受。你瞧你与旁人是多么不同。在所有人当中，在我的眼里，唯有你，才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记忆里，那只温柔的手从自己的头顶缓缓向下，落在了自己脖子上那颗丑陋的痦子上，目光中丝毫不见嫌恶，而是十分怜惜……

她陷入了回忆里，好一会儿，身边的老嬷嬷才试探着唤她

：“太妃娘娘？”

左太妃这才回过神来，又朝着弘训宫的方向望了一眼，才说道：“走吧，我们回去吧。”

***

献容回了寝宫，刚一入内，便见留守的宫人们个个面色惊异的望着天空。

天上，一只黑色的怪鸟正在盘旋着。

献容心中一惊。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已听的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司马宣华说道：

“这是什么鸟？我怎么从未见过？”

“这……”献容犹豫着：“我也不知。或许是不小心闯来的吧，不如将它赶走好了。”

但她话音未落，司马宣华已将不知从何处摸出来一个小小的弹弓拿在了手中，眯着一只眼，对着那只鸟瞄准了。

“羊氏阿容，我要将它打下来。这么奇怪的鸟儿，我从未见过，不如将它关起来做一个宠物好了。”

献容心中顿时一惊紧：“你别……”

但她不过将将说了两个字，已瞧见司马宣华手中捏着的一颗红色翡翠珠子，直直的朝着那只鸟射了过去。

“别！”

她紧张地闭上了眼睛，几乎不敢去看接下来的惨状。这时她的心仿佛也被那颗小珠子射中了，正鲜血淋漓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阿兄，我该怎么办？

不过下一刻，她便将自己那颗可怜的心脏重新放回了胸腔里。

是司马宣华有些泄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的准头如今是越发差了！就连一只傻鸟也射不中。”

她小声地抱怨着，将那个做工精良的弹弓扔到了地上。

“不玩啦，不玩了！”

司马宣华摇着头。极为不满的跺了跺脚，又对着献容道：“羊氏阿容，当真没什么意思，我先回自己的寝宫了……明日再来找你玩。”

献容这才不敢置信的睁开了眼睛，看着那只黑色的鸟儿扑棱着翅膀，离开了这方天地，直到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黑影。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忙遣散了众人，一个人回到了寝宫中静坐。

这时，天已经黑了。

寝殿里明晃晃的点着数百只儿臂粗的蜡烛，将整个屋子都照的透亮。

满目的红遍这样不经意的闯入了她的眼中，她这才忽然想起来，原来今日竟是自己的新婚之夜。

夜凉如水。

她的脸也如这冰冷的夜一样，透着丝丝水汽。

望着在满殿的空旷，献容竟在心中偷偷的呼了一口气。

作为一个新娘子，新婚之夜丈夫却不在，原本这是一种极大的耻辱，可是。于献容而言，却已经是一个天大的喜讯了。

他不在，这多好。

这样，她还能够欺骗自己说，自己尚未与司马衷成为一体，暂且不是一家人……这样，阿兄也能在自己的心中多待一些时日。

可，她一想到刘矅，又觉得好不容易才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鸟儿今日无端盘旋，又显得如此急躁，莫得，是阿兄想要给自己传递什么信息不成？

她这样一想。顿觉自己坐不住了，忙走到了一个小窗边。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小的短笛来。她又放到了嘴边，轻轻地吹了一会儿，笛子发出呜呜的响声。

不多时，一只黑色的怪鸟扑棱棱地朝着这处小小的窗户飞了过来。

那只鸟儿似乎有些站不稳，刚一落在窗子上，便打了一个转儿，几乎一头栽倒在地。

献容忙将它捧了起来，仔细的在它身上打量着，见他身上果真有一块地方秃了一处，不由十分心疼。

“下次，你尽量天黑了在来，别白日里露面，若是再叫人逮了去，我要怎么救你？”

她刚一说完却见那只鸟儿睁着眼睛不解的望着她，这才忽然想起来对方不过是一只不懂人言的鸟。

自己关心则乱，竟然忘记了这事。

献容忙捧着她放到了桌子上，又小心地将窗户掩好了，这才从那只鸟的腿上取出一个小小的竹筒来。

“阿容，石崇已在我手中，要他生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这份贺礼，你可喜欢？”

字体是熟悉的龙飞凤舞，献容一见这字，便如见到了刘要运筹帷幄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她心跳顿时漏了半拍，几乎忘记了刘耀信中写了什么。

忙又重新朝着那封信上看了过去，这一看，顿时心中一跳。

石崇已在阿兄手中？

果真，还是阿兄最厉害，自己想尽办法也办不到的事，于阿兄而言，却不过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罢了。

如此，甚好。

她想起石崇那张俊美的脸，又响起石崇数次对她不恭敬的态度，还有自己因为绿珠而不慎坠楼——

事实上，那件事早已在她的算计之中，她用的是一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才顺利地将阿南安插入了金谷园中去寻找那个秘密……

但阿兄竟如此轻易地办到了，一时，献容竟不知是什么滋味了。

不过，她的心里，对刘矅的崇拜又升了一层。

献容将那个纸卷丢进了香炉中，眼睁睁地看着那张纸被火舌吞灭，渐渐化为了灰烬，这才放下心来，重新回到了桌边，从怀里掏出一点食物喂给了那只怪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