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牵着绿珠，一手握着青铜剑，正从一个羽林儿郎的胸膛上将那柄沉重的剑拔了出来，顿时，鲜血激射而出，那道带着微热的血落在了他的脸上，眼睛上，还有他身边绿珠的衣裳上。

绿珠顿时惨叫了一声。她望着衣襟上的那道温热的血，几乎形魂俱消了。

但这时，她不能倒下去，金谷园之祸，起之于她，这些死去的家将们，也都是因为她，她又怎能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丝毫的怯懦来呢？

她狠狠地咬着牙，望进了那双不住用眼睛余光安抚她的石崇，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疼着。

这时，一直以来她心中对石崇隐约的怨气都悄然无踪了。她沉默地望了石崇好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家主，你放开我的手吧。”

“我不放。”石崇用剑格开了一把朝着他头上砍来的大刀，偏头对着绿珠说道：“小珠儿，我死也不会放放开你的。”

这时，他目光璀璨，如剩下里天边最亮的那一片星子，里面盛满的都是整个世界最灿烂光华的所在。

“家主，你会死的……”绿珠颤抖着声音，“他们要的是我，你将我交出去，便能留得自己一条命了……家主……”

她哽咽着，挣扎着，试图将自己的手从石崇的手上挣脱。但石崇一直紧紧地握着她，几乎要将她整个都刻到他的骨子里去。

绿珠素来娇惯，又哪里能挣脱的开？她沉默地跟随在石崇身边，看着时常左劈右砍，不住地向后绿绮楼中退着。

因为惊慌，她早已是满面泪水了。她四下地打量着周围，才惊觉原来自己这一方，所有的家将竟全都死去了——

如今剩下的，只剩下石崇和她自己了。

她望着那个仍在做着最后挣扎的人，这时，她才终于明白，这个人，至死也是宠着她的——至于那些所有她以为的冷落，都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他的心里，从始至终都是有她的。

她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石崇死去呢？

直退到绿绮楼下那个蜿蜒着的木梯时，石崇才终于停了下来。这一路来，他杀了无数人，自然，也受了无数处上，他喘着粗气，靠在墙壁上，看着满面泪水的绿珠，抬手将她滚滚而落的泪珠擦去了，又笑了一声：“小珠儿，家主无事。”

但，怎么会无事呢？

他杀了那么多人，也被那么多人所伤，早已将身上最后一寸力气也用尽了。他举着的手不住地颤抖着，几乎连抬也抬不起来了。

“你瞧，家主无事。”他庆幸自己穿着一身深色的衣裳，他身上的血液不住地朝外涌着，但表面上，却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事实上，他的无力绿珠早已尽收眼底，他身上越来越扩大的湿迹，也落在绿珠的眼中，就连他伸出来的手不住地颤抖着，绿珠也看见了。

她紧紧地捧着他的手，靠在他的胸膛上，不住地抽噎着：“家主，我知，你无事，你无事……”

家主既不想叫她担忧，她也唯有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石崇靠在墙上，面如金纸，虚弱的笑着，一手握着剑，另一只手，却紧紧地将绿珠揽在他的怀里，“小珠儿，你靠过来，靠过来……靠在家主的胸膛上来……”

他紧紧地按着绿珠的脑袋，在她耳边气若游丝的说着话：“你……你去这小……小楼的三……三楼上，那里有……有……”

他不住地喘息着，咳嗽着，胸腔被人刺了一个洞，咳嗽时，嘴角不住地朝着外面冒着血沫子，看在绿珠的眼里，几乎要心痛的立刻死去了。

“家主，你别说了……”

石崇虚弱的摇了摇头，他极力地压低了声音，“我挡住他们……你快去……去三楼书房……那……那里……有密道……小珠儿，你……你快逃……”

他说着，便将绿珠狠狠地朝着楼梯一推，最后望了一眼满面泪水的绿珠，笑了起来。

这一眼，已是生死诀别了。

他将那柄沉重的剑提了起来，大喝一声，忍着身上的剧痛重新冲入了人群中，左劈右砍着，他的眼前，早已发着晕，他摇摇晃晃地奔着，不知是谁已当胸一剑刺进了他的胸膛。

石崇只觉心口一凉，便缓缓地倒了下来。

他仰面朝上，朝着绿绮楼三楼的方向望着，见那个不住惊慌的身影似乎已到了三楼，这才放下心来，微微一笑。

一只脚从他的手上踩了过去，朝着绿珠的方向追了过去。

耳后，是无数只脚都从他的身上，他的身边匆匆而过——

绿珠一直朝着三楼奔逃着，她不住地跑着，也不住地四下张望着，书房处，那卷轴就挂在十分显眼的位置，她朝着那处急急地奔了过去。

但，脚下忽然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她跑着跑着，忽然跌坐在地。

竟是几个狞笑着的羽林军已从三楼入口处奔了过来，一望见绿珠，便率先地朝着绿珠的脚扔了一个小小的暗器打在她的脚踝处。

她跪在地上，不住地哭着，摇着头，一寸一寸地向着后面挪动着。

眼前，那扇暗门离她只有一步之遥了。但那些面目可憎的羽林军们，离她也不过只剩下一步的距离。

这短短的一步之遥，却已隔了一个人的生与死。

绿珠不住地后退着，直到背上紧紧地靠上了一个硬物。

竟然是绿绮楼的小栏杆，曾经，她在这里鬼使神差地推着一个小姑子坠了楼。但现在，她自己却也已到了这最危险的边缘。

此刻，她才惊觉已经退无可退了。

羽林军们在离她只有半步之遥的位置停了下来，为首的一个人摸着下巴狞笑着：“果真是个小美人，难怪叫孙大人如此上心呢……你们说，咱们要是抢先一步得到了这美人，孙大人会不会气急败坏？”

目光中，丝毫不掩饰他对美人的垂涎。

绿珠狠狠地咬着牙，她瞪着那个为首的羽林军，忽地笑了一声：“大爷与其问旁人，不如问绿珠如何？”

她这一笑，动人心魄。甚至，她纤纤的玉手，这时竟也姿态优美地放到了自己的腰间，缓缓地，搭在了衣带上。

分明，是一个准备解开衣裳的姿势。

那几个猥琐的羽林军们不由看呆了，他们的目光随着绿珠的动作而动作，就在他们垂涎三尺的目光中，绿珠的手指，缓缓地绕到了衣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