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进中的马车忽地一顿。
外头,有人在小声地交谈着:“也不知马车里这小子究竟醒了没有,若是醒来见得里头两个活色生香的美人,不知该何等销魂……”
“哼。”是一个有些带着讽意的声音:“不知主上究竟看重他什么,这两个美人是主上新得的,连主上都还未来得及碰上一下,便赠给了这小子!大家都是主上的人,这个人还并不与主上同心,却叫主上如此看重,实是叫人不忿!”
“不过是同人不同命罢了。”先头的那个声音便带了笑意:“有什么可生气的。你也不瞧瞧,里头这人的外甥女可也在主上手里呢,我观主上待那姑子似乎甚是有意的模样——你也不想想,主上这人素来精于算计,他岂会做赔本的买卖?”
后头的人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声音似带着某种猥琐的深意:“说的也是啊。两个看惯了的美人换一个姿容出众的,总归是主上赚了。不过,到底是便宜了马车里这小子……”
“可别叫小子了。你没瞧主上都尊他一声先生?我冷眼看着,若这位先生醒了,定会成为主上最倚重的人之一,你我还是得好生收敛一些才是。”
后头的人便有些不忿:“不提了不提了,就快到城主府了……”
外头的声音顿时消失了。
唯独马车里头坐着的游凤青面色十分凝重。
姆妈到底是背叛了游氏,投了那位王爷,用他唯一的亲人做了要挟还不够,便连上路也要带着她……
听那些人的意思,是那丫头被那位看中了?
藏在袖中的手不由紧紧捏成了拳头。
那是他好不容易寻回的亲人,还未听她亲口唤自己一声舅舅,他绝不容允许她就此落到那人手中!
面色已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宣华公主醒来时,看到的便是游凤青的一张冷脸。
那是一张放大的少年的脸,就在她的头顶上方,纵是近距离看,那张面在昏暗的光线中也似这世上最温润的玉,正紧紧地散发着光芒。
他当是,这世上最美好的玉郎才是……
但下一刻,她才发觉自己现在正以一个十分不雅的姿势躺在他怀中,顿时心中一跳,忙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
刚一坐起,宣华公主顿觉腰间一凉,她本能地低下头去,看到的却是自己有些敞开的衣襟。
小脸顿时一白,她指着游凤青,结结巴巴地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
她愤怒地将有凤青怒瞪着,本欲出言咒骂的话在见得游凤青那张似乎并不以为意的脸时却忽地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宣华公主憋了半晌,只十分艰难地憋出一句:“登徒子!”
游凤青被她这般指着,又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面上却丝毫未见生气,只有些闲适地往后一靠,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来:“你想说什么,随你的便好了。”
他目光凉凉地在宣华公主正手忙脚乱地系衣带的手上一扫,“不过是一个未长成的小姑子罢了,莫非还当我果真对你有什么心思不成?”
正系衣带的手顿时一顿。
宣华公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若果真没有那种心思,我的衣带……”
怎么会被解开?
后面几个字,她说不出口,单只是说了前头几个字,已觉得面上开始变得绯烫起来。
心里却不由骂开了:她做事素来严谨,于衣裳上,更是十分注重,因吃过亏,便在衣带上下了十足的工夫,她自己绑的衣带,素是最难解的。
但却被他解开……
多的话,她不好意思说出口,只低了头小心翼翼地重新将松脱的衣带绑好,目光落在虎口处一个小小的红点时,却是一愣。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她将手举到面前仔细地打量着。
那是一个小小的血点,一望便知是被针扎成这般——但在她昏迷之前,她可确信自己绝对没有被任何人伤过。
怀疑的目光顿时便落在了正闲适靠在马车壁上的游凤青身上。
马车中的另两个,早被她打晕了,若果真有人对她出手,那个可能的人,也只有他一个吧……
更何况,她还是在他怀里醒来的。
但怀疑的目光不过一瞬便换成了震惊:“是你救了我?”
说出这话,是十分艰难的。
自她出宫拜师后,每日都勤学苦练,不曾有一日荒废,便连跟着司马颙这支队伍也是下了决心要救他的。
可她没有救到他,反而身陷囹圄,恰恰相反的,却是这个本该为她所救的人反过来救她于水火……
说出来的话便多了几分期期艾艾:“我好像又给你添乱了,是不是?”
少年郎听得这话,却并未回答,唯嘴角轻轻向上勾了勾。
月亮不知何时已悄然升起,高挂在天上,便有银色的光芒洒进来,落在少年郎的面上时,便平添几分忧愁。
宣华公主等了半晌也未听得对方回应,只好又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少年正闭着眼,嘴角虽微微地勾着,但眉头却似带着几分焦虑,她不知他究竟在心烦些什么,纵想安慰,许多话也无从说起,只好也跟着沉默起来。
马车晃晃悠悠的,嘎吱嘎吱响在略有些安静的夜晚中,便显得有几分苍凉和孤寂了。
这时已至深夜,原十分燥热的空气悄悄褪去了温度,路上一个行人也无,便显得十分安静。
须得好生睡上一觉,养足了精神才好上路才是……
宣华公主这样想着,便将头也学着游凤青那般靠在车壁上,不过片刻,已起了小小的鼾声。
游凤青本在想着如何营救被司马颙看中的小姑子,一时倒未注意到宣华公主的动作,待回过神来时,便听得一侧小小的呼噜声响起,不知怎的,他心中愁绪顿时悄然无踪。
睁开眼来,便看得那少女倚在车壁上,头一点一点地,分明一副已然熟睡的姿态。
他不由苦笑了一声:“真拿你没办法。”
一副十分嫌弃的模样。
但嘴巴虽这样说着,手却不自主地伸过去,将少女重新揽到怀里,让她枕在自己的身上,见得少女原微皱的眉头悄然松开,却也忍不住勾唇笑了一声。
“就当,就当是还你不远千里相救这份情……”
声音甚低,若有似无般响着,除他自己,已再无任何人察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