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暗卫，自不敢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于是他的面上便带着恰到好处恭敬和一丝讨好的笑。
“主上，要给小姐回信吗？”
回信？
刘耀想了想。
“不必，我相信她。阿容素来坚强，在逆境中，她反而会成长的更快一些。”
不过，倒是那个河间王司马顒，刘矅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这人行事甚为乖张，似乎又没什么脑子。自己得想办法试探他一下，看看这人能不能为自己所用。
***
历来皇室娶妇都是大事，至于立后便更加是重中之重了。
虽然时间仓促，但并不会因为时间关系而省去那些繁文缛节。恰恰相反的，却是他们比普通人家的嫁娶更加多了数道流程。
从最开始的问名纳征，再到三书六礼，早从半年前便已经有条不紊地开展了。
梆子刚刚敲过三更，献容便被人从床上拉了起来，她还来不及发出抗议，已被一双双柔软的手扔进了一个香气四溢的浴桶里。
她闭着眼睛，任由她们服侍着自己。从水里出来之后，又被她们扯着到了梳妆台前，仔细地为她绞面。
待感觉到脸上一阵阵细小的疼痛时，已有一队队宫人们面色恭敬地端着一个又一个的漆盘鱼贯而入。
衣服因上次出过纰漏，被司马衷仔细的检查过了。曾经上面残留的磷粉已消失不见，因为起火而产生的那种被燃烧过的味道也已被熏香完完全全的覆盖住了。
如今呈现在献容面前的，便是一件比之之前更加华贵的冕服。上面绣着百子，金凤，还有无数珍奇鸟兽。
甚是华贵。
她木着一张脸，强忍着心中的不适任由宫人们忙碌着替她更衣。
此前，早已有司礼监的人来府中教导她多次，就算再不耐烦也不可露出一点儿焦躁的模样来。
宫人们在这间并不大的献容闺阁中忙碌了大半日，直到献容的头上忽地一沉，一个十分沉重的皇后冠已压在了她的头上。
她这才清醒过来，迷惘的朝着面前的巨大铜镜看去，宫人们正面上带着微笑，小心翼翼的替她将那十二支凤翎钗插到头上。
那十二支金步摇一落到头上，献容顿觉头皮一紧。
她被点了十分喜气的胭脂，整个人都显得华贵无比。
小屋内，羊氏的女眷们都啧啧称奇。
“阿容果真有皇后风范。”
“她可是我羊氏嫡长女，自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比的。”
“说的有道理。阿容素来孝心可嘉，被封皇后，实是羊氏之大幸。”
在一片赞扬声中，献容却有些迷惘。
巨大铜镜中，那个华服的少女满面都是对未来的担忧和惧怕还有忧愁，唯独没有喜气。
她朝着小院门外走去，跨出这道门，自己便不再是自己。
身后，小院被一把大锁锁了起来，锁住了一个女子所有的青春和少艾。
从此后，这扇门再也不会打开了。
她被众人拥簇着，朝着小祠堂走去。因羊玄之的爵位不过是新赐的，小祠堂里，只孤零零的放了一个人的牌位。
献容生母。
她素手燃一段香，静静的打量着那个孤零零的牌位，上面不过用寥寥数语写着：先室王氏之灵。
这就是一个女子的一生吗？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然后拼着九死一生才生下一个孩子，可是，直到生命结束，她能给后人留下的，却只是一个黑漆漆的，小小的，连名字都没有的“先室王氏”。
献容心里那种惆怅越来越明显了。
她在小池塘徘徊片刻，待香燃尽后，便去拜别羊玄之和孙氏。
女儿出嫁，父母坐高堂。
羊玄之明显有些激动，但他极力的隐忍着，那张白净的脸上，一双眼早已憋得通红了。
他看着半张面都掩在羽扇下，只露出一个光洁的额头和双眼的献容，嘴唇不住地颤抖着，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喧嚣的堂上有片刻的宁静。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好一会儿，才有一个族人说道：“大兄，莫不是因为献容出嫁，你太激动，竟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吗？”
“大兄莫不是太紧张忘词了吗？要不要咱们提醒你一下？”
顿时，满堂宾客都笑了起来。
羊玄之便感激的朝着那人看了一眼，这才终于对着献容开口说道：“往之女家，比敬必戒，无违夫子。”
羽扇下，献容哽咽着点了头：“女儿必遵父命。”
孙氏在一旁坐着。因为妊娠反应，她显得尤为憔悴。
或者也许是因为被夺了手中权柄，加之遭到了来自孙氏的背叛，如今整个人都显出一种丧气来。
见献容目光朝她看来，忙勉强支撑着，对于献容露出一个十分艰难的笑。
“阿容，日后你做了皇后，定要事事顺从陛下的意思，万万不可违逆。凡女子者，当以丈夫为天，事必躬亲才是。”
献容重新跪了下去，对着孙氏道：“女儿必遵母命。”
她行完礼，便由人搀扶着站了起来，朝着兴晋侯府的大门外走去。
门口处，由十六个人抬着的皇后凤撵正在等着她。
她刚一跨出那道门，便听得身后一个十分伤心的声音声嘶力竭的喊着她。
“阿容！”
竟是羊玄之太过激动，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朝着献容追了过来。
献容忍不住想要回头瞧一瞧，但她刚刚一动，你听的耳边一个十分严厉的声音说道：“女郎，不可回头。”
那是皇宫中派来主持婚礼的嬷嬷。她熟知宫中礼仪，更知道献容一旦回头，她的小命便不保了。
原来，踏上这条路，便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吗？
羊玄之只追了两步，便忽然醒起这时什么场面，忙停了步子，只十分不舍的望着献容的身影越走越远，几乎要看不见了。
他的身边，孙氏安静的立着，眼神复杂的望着这个男人。
曾经有过某一刻，她希望这个男人这一生都过得不好。可这时，她望着他伤心欲绝的模样，不知怎的，心中却忽然伸出了一丝怜悯。
她犹豫着，拉了拉羊玄之的袖子。羊玄之回头一看，正好瞧见她那双满是怜悯的眼睛。
他心中一软，握住了孙氏的手。
这时，夫妻之间那种因为种种分歧和立场不同而产生的隔阂忽然消失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