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终,都化成了脑海中一道无声的叹息:妹妹,刘曜嚣张至斯,便是阿兄也无能为力了,日后,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但下一刻,那只紧紧掐着他的喉咙却放了手。
是有人轻轻地在刘曜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裳袖子,“将军,找到小姐了!”
刘曜顿时一喜,便将掐着阿日扎的手松开了,也不管这人是否无力地跌在地上,只十分急切地问道:“她在何处?!”
那人朝窗外指了一下,又朝软到在地上翻着白眼的阿日扎瞟了一眼:“据探子说,石大人的马车不知怎的起了火,他便将小姐一个人丢在马车上回来了……”
“起了火?”刘曜心中又是一紧,也看了阿日扎一眼,急声问道:“她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她现在在哪里?有没有请大夫?”
见刘曜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那人才松了一口气。
他极隐晦地朝仍躺在地上人事不知地阿日扎看了一眼,又在前头带路:“小姐就在红楼中,将军快随我来!”
说是在红楼中,但已隔了数个院子,临街的铺面开着的是药堂。
刘曜便在一阵药香中见到了献容。
她正静悄悄地躺在床上,衣裳被大火烧烂了一角,身上,面上处处都有黑迹,正是木头燃烧过后留下的碳印,一道一道的,如一个小花猫一般。
若是旁人,或可一笑置之。
但刘曜不是旁人,他是献容的阿兄,将献容捧在手心里的人,那些年虽对献容保持着刻意的疏远,可私心里却从来不舍得让她吃哪怕一星半点的苦……
这是他放在心间上的人啊!
是他魂牵梦萦的人,是他此生最重要的珍宝。
现在,她就躺在自己的面前——却是以这样一副姿态!
她在沉睡着,或是昏迷着,人事不知地躺在他的面前。
刘曜在她身侧坐下来,痛苦地将她凝视着——这就是是他在心里想了无数遍,在梦里喊了无数遍,是他不远千里迢迢也想要来带她走的人啊!
此生第一次,刘曜开始觉得后起悔来。
他颤抖着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将献容的手捧着,心痛地看着她手背上街被火燎起的大水泡,几乎连呼吸都开始觉得不顺畅了……
这是他的阿妹,是他的此生最重要的珍宝……
“阿玉……”他轻轻地唤着献容的名字,“阿玉,阿玉……”
一声又一声,像是要把这些年来漏掉的那些亲昵的称呼全部都重新补回来似的。
从未有过任何一刻觉得如此紧张。
他将面前这个静静躺着的人望着,望着她手背上高高的水泡,也望着她面上一道道漆黑的印子,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探出去,试图将献容面上的污渍小心地擦掉。
这是他在梦里想象过无数次的画面:
她就躺在他面前,静悄悄的,他便将她面上的脏东西小心地擦掉,或是在她的眉头上,鼻尖上轻轻地刮上一下,然后,她醒来了,以一种同样欢欣温柔的目光回望着他……
那是他此生最大的愿望。
可现在,他眼睁睁地看着献容躺在他面前,他的手也高高地举在半空中,却怎么也落不下去——他不敢!
真真切切地面对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场景时,他却觉得惧怕起来。
他怕她就此醒来,更怕她一睁眼便看到他,回忆起他这些年来对她的冷待,回忆起是他亲手将她送入宫中,推到另一个男人的身边……
他怕她恨他!
他怕在那双即将睁开的眼睛里看到憎恶与痛恨!
那只手只虚虚地悬在半空中,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刘曜到底将伸出的手搁在一边,只十分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又忽地想起什么来,忙低声问道:“游凤青究竟在做些什么?怎的还不来?”
到底是顾及着献容,不敢大声。
那人又岂会不知他的心思?
但想到游凤青,又觉得有些为难:“游老,游老现下正在给另一个人医治呢……”
“另一个人?”刘曜本能便有些不悦:“什么人能比得上阿玉重要?”
话音未落,他突地想起一件事情来。
司马衷对阿玉的重视程度,他便是远在草原,也是知道的。如今阿玉出宫,那个人,莫不是也跟着追了出来不成?
几乎只是一瞬,他便确定了那个人的身份。
“是司马衷?”这话,不是疑问,是以一种十分笃定的语气说出来的。
侍从眼睛便是一跳:“那人来时已然昏迷,送他来的人也藏着掖着不肯说,但既是与小姐一道送来的,定是狗皇帝无疑了……”他声音里有着某种压抑的兴奋:“将军,要不要?”
他手搁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杀的手势。
刘曜心中便是一动。
不知不觉,他已将献容的手放开站起身来:“机会难得,”他负着手,在房中踱了几步,有些振奋地踮了踮脚,“狗皇帝出一趟宫实在不难得,若是不留下点什么来,岂不是浪费我们多日部署?”
他手举起来,正要比划出一个手势时,目光一转,却不期然地对上一双沉静的眼。
那双眼,前些年的时候,他见过无数次,自她离开之后,他也梦到过许多次——或是满目崇拜,或是含情脉脉,但从未有过一刻是现在这副模样。
那双眼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尤其黑亮,可眼里带着的情绪,却是丝毫不加以掩饰的冰冷。
刘曜被这样的目光望着,接下来的话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只颓然地叹了一声,“你下去吧。”
眼见着侍从下去,他才重新坐到献容身边来,竭力地将心底隐约的不安忽略,只作出一副十分惊喜的模样唤他:“阿玉,阿玉,你醒来了?”
他的手伸出去,便想去捉献容的手。
可不过触到一点,献容却已极快速地将手收回,甚至便连身子也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一些——那是一个极为防备的姿态。
刘曜敏锐地发觉了她的态度,但到底心虚,也不好再做出什么来,只将她热切地望着。
便是冷遇也无所谓的。
如今她回到自己身边,这便已比任何事情都要来得重要了。
至于她眼底的冷意——他下意识地不去想。
毕竟这么多年来她对自己的爱慕不是伪装,她无数次追逐着自己身影的目光,无数个寒夜里在读书台中的无悔的等候,仍像是昨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