珑月听到萧氏的话,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之色,立刻迈开步子往外走去。
李长愿万万没料到,萧氏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看谁敢去!”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萧氏的亲生女儿。
如若不然,作为一个母亲,萧氏怎会说出这样伤人至极的话来!
珑月一时也愣住了,她自然是想萧氏收她做干女儿的,可也不想把李长愿得罪死,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
萧氏见到珑月迟疑,抄起手旁的一只玉镇纸就丢了过来,险些丢中珑月的头:“我说话不顶用了是吧?再不给我去,叫人把你乱棍打死!”
玉镇纸擦着李长愿的裙摆飞过去,落在李长愿脚边。
李长愿只觉得膝盖上传来一阵剧痛,却抵不上心里被至亲捅了一刀的疼痛,淡淡地对珑月道:“去吧,正巧我也想让翁大夫来一趟。”
看看萧氏是不是病得昏了头。
珑月如蒙大赦,白着一张脸,连忙一掀帘子出了去:“是。”
其实翁大夫就在明华堂里,早在长兴侯和萧氏还没吵起来的时候,他就被长兴侯叫来给萧氏号过一回脉了。听着明华堂里的动静,真恨不得主子们一刻也记不起自己。
但珑月这时候恨不得把锅甩到别人身上去,哪里容他在这里躲藏,立刻到了隔壁厢房,把缩头缩脑的翁大夫给请了过来。
翁大夫一听到萧氏的要求也惊呆了,他虽然是大夫,也懂得其中的门道,却也是个男子,怎么可能给郡主验身?真是荒谬之极!
可他也并不想得罪萧氏,只能脸色为难地说道:“夫人,这实在不合适!”
萧氏一听,就连侯府一个小小的大夫都敢违抗她的意思,当即怒道:“我说合适就合适,你何需怕她?今日我便是夺了她郡主封号,安在珑月头上又有何难?陛下不过是要长兴侯府一个女儿罢了,只要我愿意,谁不能当我的女儿!”
“若非她是从我肚皮你爬出来的,陛下与娘娘会多看她一眼么?”
萧氏的喊叫在整个明华堂里回荡,明华堂的下人们个个垂眉低首,恨不得从没听过这番话。
外头守着的侍剑听了这话脸色大变,几次想冲进来,都被侍书拉住了。
就连翁大夫听到这话,也不禁怜惜地看了一眼李长愿。
他虽然只是长兴侯府的一个小小的大夫,但也算是侯府的老人了。
李长愿的身体是怎么一步步变差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这富贵人家看似样样如意,可若是摊上萧氏这样的母亲,倒还不如和和睦睦的穷苦人家。
谁看不出萧氏近来拿了女儿没办法,便变了法子找事情拿捏女儿?还当阖府上下的眼睛都是瞎的,不过是仗着丈夫与儿子的宠爱罢了。
翁大夫也不是个傻的,他要真的按萧氏的话做了,只怕不等李长愿郡主的封号落在别人头上,长兴侯和李长留就能把自己的皮扒了。
毕竟人微言轻,只能装聋作哑,图个安稳日子罢了。
眼看着翁大夫提着自己的药箱要跑,李长愿淡淡道:“翁大夫不必惊慌,原是我请你来替母亲医治的,母亲病里说的糊涂话,都当不了真。”
翁大夫闻言,吓得“砰砰”乱跳的心肝这才缓和了一些,连忙道:“郡主说的是,郡主说的是。”
说罢,李长愿淡淡地看了一眼萧氏,又道:“我听闻患了头疾最是难治,特别是我母亲这种因怒伤身的。为了母亲身体着想,也该有些忌讳。”
“一来,告诉厨房从明日起,不得再做母亲喜欢的重油重盐的菜,养病期间一律改成清淡的。”
“二来,母亲近些年来之所以肝火愈发地旺,定是身边之人伺候不周。若是再让我知道,你们又让母亲发怒伤了身,我定要将事情禀报父亲,让他来管管你们这些纵着母亲发怒的下人。”
“三来,我看母亲确实病得不清,还是留在明华堂里好生将养着,这段时日不便再出去了。”
……
这一条条,听得明华堂里里外外的下人是目瞪口呆。
翁大夫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李长愿艳丽的红唇微微勾了勾,问道:“翁大夫,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翁大夫哪敢说个不字,连忙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点头如捣蒜:“对对,郡主说的没错,养病期间确实得注意一些,小的这就去和侯爷禀报!”
萧氏瞪大眼睛:“淳安,你好大的胆子,你是想软禁我!若是这件事传出去,你就不怕……”
“怕。”李长愿截过萧氏的话,看着萧氏的眼中透出冷意,“但女儿发现,比起在母亲身边,外面那些人的恶言恶语,显得如此温和。”
萧氏一愣,就看见李长愿已经提着裙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立刻高声喊道:“你敢走出去一步,以后我便没你这个女儿!”
李长愿回头看了萧氏一眼,早在四年前,她已经没了母亲了,又何须惧怕今日的威胁?
“母亲真的觉得,陛下与娘娘待我的好,是因为长兴侯府的勋爵?侯府祖上虽说是开国元勋,可到了如今父亲与两个哥哥,哪个立得起来?”
“如果这就是母亲时常挂在嘴边的萧氏女的教养,女儿看来也不过如此。”
“母亲可以永远这么无理取闹下去,但女儿的忍耐力是有限的。若是母亲执意如此,那么,女儿也只能奉陪到底了。”
李长愿手中的牌子金光闪烁,扔下暴怒的萧氏,大步走出明华堂。
她从来不想用帝后对她的宠爱威胁于人,可今日她才明白,是她辜负了陛下与娘娘对她的疼爱。
萧氏觉得自己是从来不怕自己这个女儿的,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皇家对女儿的偏爱居然到了这种程度,就连保命的金牌都说给就给了!
她颓然地一屁股坐在美人榻上,愤怒得恨不得找到什么东西立即撕碎了。
没有人可以这么威胁自己,哪怕是有皇帝御赐的金牌在手!
明华堂外,明明刚才月光还通明的天空,此时居然阴云密布。
天空中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飘落在李长愿的脸上,带来丝丝凉意。
侍书赶忙扯了袖子给李长愿挡雨,又向侍剑道:“你脚程快,回明华堂要把伞来。”
李长愿摇了摇头道:“不必了,雨不大,就这么回去吧。”
秋夜的雨丝细如牛毛,主仆三人回到风雨堂,身上的衣服皆已经半湿,发丝上也挂着许多小水珠。
侍书生怕她受了寒,赶紧叫人烧了热水,准备让李长愿沐浴,又亲自去小厨房给李长愿熬姜汤。
李长愿喝了姜汤睡下,半夜里只觉得混身滚烫,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就连嘴唇都干得起了壳。
睡得迷迷糊糊,一只微凉的手覆在她的额头上,鼻间又出现那股熟悉的檀香味。
李长愿感觉舒坦了一些,忍不住靠了过去,把滚烫的额头抵了上去。
低沉而又悦耳的声音在她耳边叹了口气,怜惜地问道:“怎么病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