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侯表情微微一冷，冲着萧氏旁边的流朱点了点头，流朱便拿起了罗汉椅中间的小案上摆着的黑漆木盒，恭恭敬敬地朝李长愿走了过来。

虽然早已经料到，即便是皇帝赏赐下来的碧玺，也不会有镇国将军府送来的那盒好。

可李长愿打开盒子之后，仍是失望地垂下了眼帘。

这盒碧玺虽说是皇帝赏赐的，可在李长愿见过的碧玺中来说，也只能算得上是寻常，自然也就比不了，就连舒心都说好的碧玺。

神色冷淡地盖上盒子，李长愿并没有把木盒接到手中，而是看向一旁的长兴侯道：“父亲，对不住，这盒碧玺我不能要。”

长兴侯万万没料到，自己与萧氏的姿态已经低到这种程度了，李长愿居然还不愿意顺着他给的台阶下，顿时怒意便涌上了心头：“为何不能要？你母亲先借了你的碧玺用，我这个做父亲的还亲自开了自己的库房给你补上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难道，非要你母亲给你认错，你才满意么？”

听了长兴侯的话，李长愿只是觉得可笑，嘴角微微向外扯了下，神色平静地说道：“我托舒将军从西域带回的那盒碧玺，光是我给的银子就不下八千两。这还是镇国将军府卖我的人情，实际的价格远不止这个数。而父亲给我的这盒，不过是寻常成色好一些的碧玺，与我的那一盒如何相比？”

“因此，这盒碧玺我绝不能要。”

长兴侯平常不关注这些，像他这个年纪的同僚，有些爱收藏古玩具物的，他也没有这个爱好，听了李长愿的话，恨恨地摔了一只杯子：“阿愿，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就是贵了些的石头吗？好看与不好看的还不就是一个样？”

“这些年来宫里的赏赐源源不断地搬进你院子里，你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如今你母亲不就是急着用碧玺，才动了你那盒子东西，至于为了这点东西同你母亲斤斤计较？”

“我看，你根本不是在意这盒碧玺，而是故意让你母亲下不来台吧？亏得今日有我在，不然……”

长兴侯语速极快地说了一长串，李长愿一句话也没插，就连眼中的神色也没改变半分。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这样的态度激怒了长兴侯，长兴侯忽然抬高了声音，质问道：“你说！”

李长愿笑了笑，问道：“父亲想让我说什么？”

长兴侯重重地摔了一个杯子：“你就说说，若是我今日不在，你预备对你母亲做什么？”

听到长兴侯的话，李长愿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缓缓站起身来，不住发笑道：“父亲问我预备对母亲做什么？在问我这种话之前，难道不该先问问母亲想要做什么吗？”

看着长兴侯紧抿的嘴，还有萧氏那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李长愿声音低沉：“不过是一盒碧玺罢了，母亲要做头面，从我这里要不到什么东西，难不成整个长兴侯府的库房里，就凑不住一套做头面的宝石来了？”

“父亲与其在这里指责我，不如由我告诉母亲那日的真相。父亲以为母亲是真的找不到宝石？不过是她平日里被宫中的物件养刁了胃口，寻常东西入不了她的眼，见了我的碧玺便起了贪心，生怕等我回来不答应送她。于是干脆先斩后奏，把碧玺送去做了头面。”

李长愿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微微的哑，残忍地吐出事情的真相：“要不然，父亲以为，自从大哥回来之后，便不曾踏进广仁寺一步的母亲，为何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去了广仁寺？”

“你！”长兴侯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内心里居然认同了女儿的想法，只是徒劳地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望向这段时日来一直温柔小意的妻子，长兴侯又觉得自己多想了，就算萧氏是真的喜欢那盒碧玺，可李长愿是她的亲生女儿。

若是她真想要那盒碧玺，一个做人母亲的，只要放低身段向女儿讨要几回，又有什么东西是讨不来的呢？

“流朱，把那盒碧玺给郡主！”长兴侯冷哼一声，拂袖大声说道。

流朱得了长兴侯的令不敢耽搁，立刻捧着盒子向李长愿走去，希望李长愿能接过这个盒子。

她没有摘星机灵，也没有珑月的野心，并不想夹在几个主子中间，做个左右不讨好的受气包。而长兴侯是侯府的一家之主，她自然也是不敢盼着长兴侯妥协的，只能希望李长愿这个做小辈的能后退一步，不要总是和父母过不去了。

谁知，就算流朱把碧玺都快捧到李长愿眼睛前了，李长愿却照样能够视而不见，压根没有接碧玺的意思。

长兴侯大怒，喊道：“流朱，你是做什么吃的？还不快让郡主接过碧玺，你就是这么做夫人的大丫鬟的？”

比起机灵懂得讨人喜欢，甚至让萧氏收了她做义女的摘星，这个流朱简直蠢笨到长兴侯想要吐血，更觉得她就连之前被自己发卖的珑月都不如。

若不是萧氏念旧情，提拔她当了明华堂的大丫头，恐怕她这辈子都是做二等丫鬟的命！

流朱被长兴侯一喊当即慌了神，下意识就把盒子往李长愿怀里塞，李长愿自然是不肯接，一把推开流朱硬塞过来的盒子。

哪想到，流朱惊慌失措地想把盒子推回去，一时失错了力道，竟把盒子甩到了半空中。

颜色各异的碧玺从没有扣上铜扣的漆盒里撒了出来，落在石头铺成的地板上，像撒了漫天的黄豆。

流朱吓得脸色苍白，想也不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用袖子直接把碧玺扫成了一堆，一小把一小把地装回漆盒里。

可饶是如此，许多碧玺表面已经有了划痕，还有几颗碧玺的表面甚至裂开了一道，流朱再也承受不住，眼泪顿时泉水一样淌了下来！

“你，你这个不孝女，你竟敢！”长兴侯见状大怒，脸色沉沉地大步走向李长愿。

还未来得及做什么，就见到李老夫人被殷嬷嬷扶着，急急从外面走了进来：“住手，你想对我的乖孙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