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书向来知道分寸，能说出这样的话已是不易，李长愿除了稍微有些失望，更多的是习以为常，正想要劝侍书别生气，忽然看见前面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母亲身边的沁芳么？”

侍书顺着李长愿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见沁芳穿着勇毅伯府丫鬟的衣裳，怀里正抱着一个用朱红色襁褓包着的婴儿，被一群喜气洋洋的婆子簇拥着走了过去。

侍书原以为是李长愿要哄她开心，定睛一看才发现居然真的是沁芳，愣了一下道：“还真是沁芳。”

沁芳是萧氏身边的二等丫鬟，不但生得一副清秀的模样，做起事来也是有条有理。

李长愿一度以为，摘星被萧氏收作义女之后，会提拔沁芳上来做她身边的大丫鬟。哪里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看见她。

侍书也纳闷：“沁芳不是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么，哪有随意易主的道理？”

百日宴很快开始，来赴宴的都是与勇毅伯府沾亲带故的，男女并不分席而坐，都是各府坐各府的。

勇毅伯夫人林氏抱着三个多月的幼子，在人群里转了一圈，得了不少金银锞子，叫人把小公子抱了下去，便微微一笑道：“前些日子伯爷新得了一位妙人，说起事来颇为有趣。今日便请她出来，给大家说些笑话乐呵乐呵， 还请诸位莫要见笑。”

话音落下，沁芳低眉顺眼走了上来，目光扫过萧氏之时，却多了几分怨毒，看得李长愿心里往下一沉，下意识望向长兴侯。

只见长兴侯身边的萧氏的脸色已经变了几变，整个人像一张弓一样拉满了。长兴侯还只当这是萧氏的主意，笑着问沁芳要讲什么笑话。

沁芳闻言微微一笑，向长兴侯行了一礼，道：“侯爷莫急，奴婢这就同侯爷一一道来。”

今日是勇毅伯府做东，林氏这个女主人要做的事，宾客们自然捧场。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安静地等候沁芳开口。

沁芳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京城里有户人家，妻子接了娘家的侄儿进京考试,还想把自家女儿许配给侄儿。奈何侄儿配不上女儿，女儿无论如何不同意。哪想那侄儿心术不正，眼看无法如愿，竟怀恨在心，当众撕了亲姑姑的裙子，行了不轨之事，叫姑父捉了个正着。”

她声音并不大，可每个字却都清晰地传进众人耳朵里。

整个伯府大厅鸦雀无声，静得仿佛能听到针落在地上的声音。

长兴侯的脸色一变：“沁芳，这就是你说的笑话？”

林氏微微一笑：“侯爷急什么？这丫头的笑话还没说完，等她说完侯爷再行赏也不迟。”

说罢又命令沁芳继续说话。

沁芳的声音忽然高了几分，咬着牙道：“哪想这等隐私之事，竟被贴身服侍妻子的几个丫鬟知道了。那妻子下定决心，要让丫鬟们永远闭嘴，竟不顾丫鬟们的求饶，趁着月黑风高将丫鬟们毒哑了，卖到窑子里去！让她们今生今世永受此事的折磨！”

此话一出，大厅里的宾客纷纷议论起来。

“这世上竟有如此恶毒的妇人？原先还觉得她可怜，好心好意却被侄子反咬一口。没想到，竟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正是，这丫鬟不过是不慎撞见丑事，严令她们不得外传就是了，又何必用如此阴毒的法子，害了别人一辈子！”

……

李长愿一言不发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着茶，眼角余光瞅见萧氏放在桌下的手背都暴起了青筋，顿时了然。虽说这沁芳的话有几处刻意歪曲了，可她们的去向只怕是不假。

至于林氏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只需要耐心听着就是。

李长愿望向林氏，只见林氏今日穿着一身正红的衣裳。慵懒地坐在椅子上，身上织金的衣料在光线下熠熠生辉，眼中似有什么钻营正在跃跃而出。

果然，下一刻，只见林氏勾了勾唇角，角，站起身来问道：“这故事听起来实在叫人背后生寒，沁芳我见你神色如此悲戚。难不成那丫鬟是你什么人？”

沁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眶顿时通红，“咚咚”地就往地上磕了三个头：“不瞒伯夫人，这故事里的一家正是京城赫赫有名的长兴侯府。那被主子残害的丫鬟，便是奴婢与伺候夫人的另外几个姐妹！”

满堂的宾客一片哗然。

萧氏脸色大变，沁芳这个贱婢竟将事实歪曲了，放到众人面前来！最隐秘的事被人以这种方式公之于众，长兴侯的脸色也已经难看到想要杀人。

“林氏你到底什么意思？你若是忘不了之前的恩怨，冲着我来就罢了，又何必毁你嫂嫂的清誉？”

林氏冷笑一声，一双漂亮的眼睛眯成一条线：“侯爷哪里的话？无缘无故的，我又怎会故意要毁侯夫人的名声？这沁芳此前也没说她是你长兴侯府的人，我不过是可怜她，想借着诸位贵客的手，还她一个公道罢了！”

林氏若不是故意的谁也不相信，她一口咬定此事她并不知晓，长兴侯府拿她也没办法。

看向被林氏呛得噎住，却坐在椅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长兴侯，李长愿不禁有些好奇，长兴侯口中所说的恩怨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李长愿扫了一眼萧氏，只见她看向林氏的目光顿时便敌意起来。仿佛一只领地受到威胁的雌兽，正警惕着外敌的入侵。

李长愿微微一顿，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可若问哪里不对劲，她却又说不上来，只能静候其变，看着两方的反应。

林氏见长兴侯被她堵得一时无话可说，满意地勾了勾唇：“既然侯爷也说不出一个不是来，那么便请侯夫人说说，究竟该如何赔偿我这个妹妹吧。”

萧氏冷哼一声：“一个构陷主子的贱婢，也值得和我谈什么赔偿？”

林氏被萧氏的态度激怒，笑了笑：“既然侯夫人不愿私下解决，那就把京兆尹大人请来，判一判孰是孰非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