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流芳尽：

芳草长，雨成行，离离倔强，随风到处皆故乡。金玉堂，含香房，离乱枝桠，金风戈影社稷上。闲花野草，快意情性，诸芳登上功名场。怎料流年似水，命运相佐，散了多少苦鸳鸯。地位总觉小，怎奈命不长，疆土何其大，啼笑黄粱上。一朝炎中成灰烬，芳魂才得归故乡。到头来，自惭形秽，俱是当年太荒唐。

--艾北萩

夜郎国都城的宏伟，绝非一般的城池可比，任何馆驿建筑都是那么的大，大大的医馆、大大的书院以及我们所要到的大大的画院。我与一众由各乡各城选来的采女，从府城考场一路被径直地拉到这宫廷画院的正门，车上的姐妹们，偷偷抬玉腕撩起一点儿车帘，觊觎都城的雄伟。街市两边林立的商铺、府邸让姐妹们无不失声惊呼、称赞不跌，如雏燕乍飞时一般兴奋，俱都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礼部的几位小官员在画院的正门口处等着。和我一起的十二位新晋采女，在他们的带领下，鱼贯进到画院。这画院前院相对各个卫城的画院，都要大出很多，光是用来迎宾的方砖路，就有三丈多宽。院落两侧种植的俱都是上等的斑竹湘妃泪，好不雅致。

远远地，一位身着青花素锦的女使，就站在画院正厅的台阶下等着我们。她仪容姣好，高冷清秀。鬓边的钗环不多，面颊上虽然挂着可亲的微笑，可从没让你有一丝好接近之感。

“诸位新进采女，欢迎来到宫廷画院，从今天开始，诸位就正式开始为皇室效劳，上至后宫之首，下至新晋秀女的日常写照、风姿仪容。都要由我们手中的画笔，呈现给圣主。责任重大，绝非儿戏。但是，并不是说将你们选进画院就可以真的一步登天，那你们可就真的想错了。从现在开始，你们还要经过画院的重新测试，不合格的，仍然会坐门口的车回到你来的地方，试作合格者方能留用，下面马上进行考试！”这位女使别看年纪不大，可言语中透着威严、神圣且不可侵犯。

“我是大家的监考官，也是今天各位考试的命题。各位妹妹可以称呼我行君老师或是行君姐姐，画作以何画风，上色与否任由自便，时常一炷香，具体评判将由院长论定。现在开始！！”就在她宣布的同时，十三张画案与藤椅皆已陆续摆好。笔墨砚与上好的熟纸一应俱全。就在她身旁，不知何时树立起一个茶末色的香炉，那根香也已经徐徐燃起。

我的个子在夜郎女子中，算得上是极为显眼的，稍矮小些的女子可能会被我整整差过一头。所以，被安排在后排也是理所当然的。我按照惯例的研墨、湉饱了笔。依照个人习好，准备从眼画起。要知道这一独特的手法可是我恩师的首创，打从我五岁起开辟鸿蒙时，师傅就曾教导过我，将来只要在市面上见到这种画风，都将是自己的同门。可是六年后老师就毫无征兆地如仙般远走他乡，着实令人伤悼。走时也仅仅留下一句：同门的手帕上皆有梅花，凭多少可分先后，之后并没有更多的嘱托。如今，这个眉眼桀骜的女使，素锦左大襟的那方与自己相同的梅花帕，就足以让自己痴痴半晌无言了。

说真的，要在一炷香内完成一幅美女的画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赶快下笔的话，恐怕离门口的那架马车就越来越近了。同我一起被选中的同乡姐妹吴鱼雨，抬头微微瞄了我一眼，心里暗自着急我为何看得出了神。便在旁边略微的清了一下嗓子，想提醒到我，但又怕影响到她人，所以这声音极小。但就这小小的一声，仍然被有的姐妹们听了个满耳。我则因为此举缓回到现实中来。前排一名身着杏色华服的女孩子，本来就在急躁地不知从何下手。听到此，不耐烦地回过头狠狠瞪了鱼雨一眼，眼神中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凌厉攻势和满满的傲慢。鱼雨其实看到了这一切，不过她相较我来说，适应能力更强些，不会太在乎这些身外事，毕竟我们都是来自赫章乡下的野丫头，什么都不会畏惧！

回过神的我，也就赶紧继续自己的画作，什么同门姐妹之类的，也要等通过了才有机会说呢。

香在依照自己的节奏，旁若无人的燥燃着，丝毫不会为眼前的任何一个女人而等候半分，我们完成的都很顺利，一半的时间过去了，我也终于赶上了集体的进度，开始为画上色。究竟其他姐妹以何画风，现在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院长回府！”一声清脆的奏事声，惊醒了所有人。但只见在一众侍女的簇拥中，一名身着荷塘秋色蜀锦的女使正高贵地环顾着四周慢慢走近。手中的团扇上泾渭分明地绣着石间万年青。一对惺忪的睡眼，秋波流慧；一张不羁的小嘴，撩动心弦。甲字脸上薄施脂粉，淡扫蛾眉。虽略上了几分年纪，却仍是仪态万千，不管身居何地，都将是众人的焦点，眼球的中心。

就只是通过石阶这一小段路，就足以震慑到院中的每一位采女。行君女使并没有下台阶来迎她，依旧是木雕般的站着，待院长走到她跟前时，她才象征性的略微欠身，以示行礼。并在院长耳边低语了一阵，像是在做汇报。

“时间到！众人搁笔！”行君女使的声音很有穿透力，何时听来都会心头一惊。所有人也只得乖乖的搁笔待查了。

“这位是宫廷画院的幽兰院长！见礼！…………毕！”

在这样的阵势下，没有一个人敢在底下私自交流。都乖乖的等在那里，不知命运几何。

画被收了上去，两位主管又耳语了几句，才由行君女使开口宣布道：“诸位采女现在这里自由活动一下，一炷香后公布诸位的去留。”说着，便由侍女捧了装有画作的托盘，陪院长进了正厅。

香炉里又复燃了一根香，我们的命运也随着此香，在空中聚又复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