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钰和兰卿睿的对话自是无人听见,小半个时辰后,萧锦棠的龙辇刚绕过临近临晚殿的醉液池畔,便见远处一众宫人捧着各种物事的小跑奔忙着。帝辇临前,竟不叩首跪拜,实无规无矩。福禄身为大内总管,见宫中竟出了这些毫无规矩的宫人,不由大怒:“这些是哪个宫的人?!陛下临前,竟不叩拜见礼!”
萧锦棠正倚着软枕小憩,帐幔外岸花飞送,樯燕语留。他正享受这片刻初夏晴光,却不想被福禄一声怒喝打断了思绪。萧锦棠自登基以来便从未见福禄对宫人发过如此大的火儿。他抬手掀开帘帐,遥遥眺去,却见一众宫人便是听得怒喝亦并不跪礼,反倒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这当真是好大的胆子。”楚麟城嘀咕着皱了皱眉,心道这些宫人如此不知礼数,保不准是穆太后宫中的人。萧锦棠瞥了楚麟城一眼,似明白他心中所想。正欲停辇追究之时,却见楚清和快步而来,不过几个瞬刹间她便半跪于萧锦棠辇前,神色焦急:“启禀陛下,明毓长公主失踪了!”
萧锦棠闻言亦是一愣,忙喝令队辇停下。还没等他下辇仔细问询,便听得楚麟城低斥妹妹:“圣上面前休得胡言,明毓长公主还未出宫开府,怎会无缘无故失踪?”
楚麟城说着也是心底没底儿,那日他与楚清和夜探御膳房时便发觉了宫中禁卫的疏漏之处。若不是潜龙水榭又龙图卫驻守,他与楚清和绝不会被人发现踪迹。可这宫中便只有潜龙水榭防范严密。其他地方,包括御膳房的布防委实可算疏漏。他入宫时间还不长,还未来得及开始整顿布防便出了这等事。一国公主宫内失踪,这追责起来他楚麟城定是首当其冲。
前头刚平了顾振棠一事,现在公主又无缘无故失踪。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清和,这到底怎么回事?锦月一向身体不好,连在宫中游乐都甚少,又怎会于自己宫中失踪?”萧锦棠撩开帐帘,眸中急切之色溢于言表。
萧锦月是萧锦棠唯一的亲生妹妹,这朝中谁人不知陛下登基之前同明毓长公主相依为命,兄妹二人感情深厚远胜寻常兄妹。如今兄长登基为皇,自是将自己这个宝贝妹妹当仙女供着。公主要星星,圣上绝是连月亮都要一并奉上。当真是捧手心怕摔含嘴里怕化。
“启禀陛下,臣女方才奉命送伶人至临晚殿。却不见长公主殿下前来接旨,问询后才知长公主殿下与宫人捉迷藏。但却怎么也找不着长公主,呼喊长公主也无应答,临晚殿的宫人搜宫也未见长公主踪迹……”楚清和越说越小声,她明白萧锦月对萧锦棠的重要性,更明白公主失踪对楚氏意义。
“废物!孤不是让你们好生伺候长公主的么?这么一个大活人平白消失,这临晚殿的下人莫不是都没长眼的?”萧锦棠心急如焚,又惊又气。他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纷纷跪下,无人再敢触怒盛怒之下的帝王。
“今日服侍过公主的宫人,全部拖出去杖毙!若公主……若锦月但或有甚差池,整个临晚殿的人,全都给公主陪葬!”
萧锦棠声色嘶哑,近乎将咆哮隐在了牙底。几个负责临晚殿扫洒的宫娥顿时吓晕了过去。霎时间临晚殿哭泣求饶声不绝于耳。楚麟城心知萧锦棠心急如焚,心中最为关切的亲人骤然失踪,任谁也无法保持理智。他正欲开口劝阻,却不想一直跪在萧锦棠身侧的福禄颤巍巍道:“请陛下息怒!这偌大宫中,层层禁卫,长公主绝不会无故失踪。”
“请陛下息怒——”四周宫人齐声山呼,萧锦棠的理智似乎被呼喊声引回了些,他怔愣半晌,看向了足畔那个服侍了三朝帝王的老人。福禄总是带着笑的,慈和温顺且贴心,是最忠诚敬重于皇帝的贴身奴仆。可萧锦棠没想到的是,最恪守宫规礼仪的福禄竟微微抬首望着自己,那双看惯前朝后宫风云变幻的眼里竟涌出了泪水。
下人是不允许直视圣颜的,福禄这么做已然不遵礼数。见萧锦棠看着自己,福禄垂首肃拜,一字一句声声掷地:“长公主安危未定。不明前因后果便贸然处死宫人,纵陛下无惧他人诟病,但事因长公主而起,天下舆论又会怎样对长公主、对陛下口诛笔伐?”
福禄语毕,再度叩首,额头抵碰在青石地上发出重重的回响:“奴斗胆进言,还请陛下三思!”
“福总管言之有理,陛下切勿冲动。还请陛下下令搜宫,长公主定会安然无恙。”楚麟城忙顺着福禄往下安抚萧锦棠。
萧锦棠的身子颤了颤,手不自觉的负于身后。楚麟城见少年帝王的手几次握拳又放松,知他是在制怒。萧锦棠的瞳底黯沉一片,但总归是冷静下来:“临晚殿宫人全数集中于主殿庭院问话。麟城,即刻戒严宫城,率禁军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