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言重,匡辅朝政,本就是本宫分内之事。”定国大长公主一面抬手轻轻握住萧锦棠的手腕示意他免礼一面冷定道:“陛下既然心意已决,那便需定心坚意。凡能成事者,即做即绝,不留后路。无论何种局面,都不可废令退却。天子金口玉言,言出必践,决不可朝令夕改,亦不可宽待个别人等或心生迟疑。此正所谓千里大堤溃于蚁穴,陛下可明白?”
“侄孙谨记皇祖姑母教诲。”萧锦棠郑声颔首,再度向定国大长公主躬身揖礼。定国大长公主的言中之意,想来没人能比他更清楚该如何运用了。人如此,万事亦如此,从来都是不破不立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理儿。午门中庭之中,朝臣依旧长叩于地向君请愿。萧锦棠垂眸看着四方宫墙下的逼谏之臣,又抬眸望向斜晖余落的远方。远目所及,四方宫墙之外,是烟火人间,是连绵青山,是穹远云淡。
“奉孤谕令通传。”萧锦棠敛眸回首望向楚麟城,眼底冷肃隐含酷烈:“孤意已决,不可更改。若是臣等执意逼谏,大可以长跪于此,跪多久都可以。跪谏而死之人,若身有世袭爵位,则改为降袭,由子继。若无爵,则家人由国奉养,以全忠义。”
“……是,臣谨遵圣令。”楚麟城闻令,忙半跪领命后率人下了城楼前去传令。萧锦月听得兄长之令,顿时不自觉的于大袖之下捏紧了披帛。她当然明白萧锦棠此令是要背负多大的决意与后果。他这道命令,代表着彻底与旧朝亲贵撕破脸。弘文馆与昭武阁若要继续推行下去,就不仅仅是碍着几个亲贵的利益,而是直接否决了大周建国几百年来的一直享受特权的贵族阶层。用定国大长公主的话来说,这必然会动摇国本,萧锦棠作为一个深谙制衡之道的皇帝,此举无疑是自毁长城。
为了所谓的河清海晏,萧锦棠竟又要用自己的性命去赌一场么?萧锦月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她想她只是个没眼界的女人,她不明白,为何人人皆颂的江山锦绣,落在自己眼里,却怎么也抵不上寒夜时与萧锦棠相拥取暖的一瞬。她不知今日之后事态会如何发展——在场所有人皆知翻覆将起,却不知乱世已从此刻到来。
不多时,午门中庭之中便传来楚麟城的传令之声。只听得楚麟城话音刚落,亲贵们闻令后的不可置信与呼喊请见陛下的请愿之声便此起彼伏的叫嚷起来。萧锦棠闻得中庭喧哗,却只是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他侧身回首,恭谨的搀扶住定国大长公主的手臂,犹如东宫之变的那夜一般:“皇祖姑母,时辰已晚。而今日之事,恐不能今日毕。不如与孤和明毓,先行往御书房用晚膳如何?”
“陛下美意,本宫与言夏自是却之不恭。”定国大长公主伸手拍了拍萧锦棠的手背,眼底却是沉凝一片。她与萧锦棠同行并下城楼后方才幽幽一叹:“今日玉京城变了天,只怕宫里宫外,今后再无宁日啊……陛下,是时候做准备了。”
“……届时还得劳烦皇祖姑母坐镇临阳。”萧锦棠略略颔首以示恭听,然他话音刚落,便见寿康匆匆而来:“启禀陛下、大长公主殿下:御书房传来消息,道听风执令使已至御书房,只道是有关于成远伯的要是需亲自通禀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