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雪灾?萧锦棠闻言颇感意外。照理来说若去年极寒今年便会是暖冬,而就在去年临冬时寰朔二州也发生了雪灾,彼时自己还是困居于棠棣阁的九皇子,而负责监国的太子萧锦辉却误判形势,将一心为民督查刺史流放岭南毒瘴之地以至流民暴乱。
他抬眸看着阶下执芴肃立的群臣,诸臣均闻北境四州雪灾急情,却无一人敢出列开口行谏。庙堂关系错综复杂,说错一句话便有可能站错了队。并不是每个人都是王谦之那般有着定国大长公主撑腰,可以视太后懿旨而不顾。
见诸臣均垂首不言,萧锦棠难得能认真打量起站于阶下的臣子。有人眉心微皱眼珠乱转,心下怕是在想自站党派心思;有人暗自冷哼满面不屑,心下清高自持不愿与弄权之人同流合污,但一声叹息却叹出了对着蝇营苟结贪墨横行的庙堂的无可奈何。千人千面,萧锦棠忽的觉着有些讽刺,无论是清高之辈还是贪墨之流,在穆太后未行禁言令之前上朝便是平日里你弹劾我我弹劾你,日日朝堂之上唇枪舌剑争吵不休,可现下真出了事儿,倒是全都闭了嘴。
“灾情紧急,诸卿有何应对之法?”萧锦棠的目光在阶下众臣中巡梭来回间,坐于垂帘凤座内的穆太后却看向了肃立于左侧臣首的兰卿睿:“太师,您认为如何?”
兰卿睿听得穆太后点名,心头顿升一丝无名火气。他早已不满穆太后所为,前有龙图禁卫,后为限权禁言庙堂。如此行举,早已凉彻人心。但即便穆太后再如何愚钝将这朝堂搅的乌烟瘴气,但为保兰氏门楣不倒,自己却只剩和穆氏联手这一条道。他瞥过眼,心知此时亦只有自己能拿主意。思忖片刻后,兰卿睿出列揖礼道:
“启禀陛下,太后娘娘,臣以为现应即刻开国库放粮支援云应寰朔四州,令四州州牧速开粮仓,援助难民。”
“臣附议太师所言——”兰卿睿话音刚落,殿内兰党附臣均是纷纷出列附议。萧锦棠瞥了眼立于右侧三列的楚麟城,见他对自己微微颔首便知他亦认可此奏。就在萧锦棠正欲开口准奏时,却见户部尚书曹清徐缓缓出列,执芴揖礼,缓声沉肃。
“启禀陛下,我大周与北燕交战多年,国库内耗严重。且去年雪灾严重,国库已开赈灾。但今年秋收不丰,国库空虚无收。若今冬又起战乱,镇朔军则毫无粮草支援,届时将如何御敌?且镇国公亦派斥候回京呈奏,道是月前派发的军粮还未至凉朔,如此情形,此时动用国库怕是不妥。”
“军粮还未至凉朔关?”兰卿睿眉峰紧蹙,蓦地看向站在他身后的曹清徐。曹清徐见兰卿睿正看着自己,忙自袖中取出一册奏折呈递于兰卿睿眼前。那本奏折不同于其他奏折,而是以玄色为封,正中淋上朱红火漆麒麟印,这正是楚凌云自凉朔关发回的加急军折。
谁人皆知军粮事关凉朔关安危,军粮若缓,则边关将士即将面临断粮之危。届时凉朔关才真正是不攻自破。兰卿睿怎不知其中利害,他接过军折一看,顿时变了面色。萧锦棠看的疑惑,若是凉朔关有急情,楚麟城定是第一个急的。但此时见楚麟城却是满面淡然,难不成其中还有何隐情?
兰卿睿来回看着楚凌云的军折,面色瞬时几经变化。满朝上下为他马首是瞻的兰党臣子见丞相如此神色均不敢吭声。庙堂静默半晌,兰卿睿的喉头滚了滚,终是开口道:“军粮是臣亲令下派,许是今年早雪积了路耽误了。臣即可派钦差使快马追查军粮进度,力保半月内将军粮运抵凉朔关。至于北境四州,臣还是认为,即可开国库,开州仓放粮赈灾。”
曹清徐闻言长叹一声,他无奈的退回臣列之中,心道这庙堂上当真是蝇蛆之地。那楚凌云的军折里,分明写着军粮延迟未至,凉朔军派人追寻,却见途中军粮无故少了近三分之一。
他身为户部尚书,怎不知户部侍郎石简是穆钰的亲信之一。而派送军粮,亦是石简一手负责。其间他暗自克扣多少又有谁人能知。石简之所以敢如此胆大妄为克扣军粮,还不是因为那穆太后垂帘听政么?就算知晓石简以公谋私,也不过敷衍了事罢了。军粮短缺,兰卿睿说是如此,但依着他与穆氏的结盟关系,这克扣的军粮能归还一部分便不错了。
但如今皇帝无权,只能任凭太后和兰卿睿专政,当真是青天乾坤逆转的污浊之世。
“那便依太师之谏罢。”穆太后微抬手腕,雍声朗然:“太师拟好诏书后送予御书房呈予陛下批阅即可。”
“臣定不负陛下、娘娘所托。”兰卿睿再行揖礼退回臣列之首。见兰卿睿退列,众臣亦知今日早朝算是毕了。毕竟太师已无事可奏,那其他人便不能有事。站在萧锦棠身侧的福禄见此情形,忙一甩麈尾,高声道:
“今日议事已毕,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