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锦棠说着面色陡变,楚清和忙继续道:“不过还不能确定锦月是否被掳走。毕竟青天白日之下,三国之内,能无声无息带着一个少女从皇宫中出去的高手绝不超过三人。这些隐世高人从不介入朝堂纷争,锦月被他们带走的可能性太小了。”
楚清和放软了语气,但心底却隐隐有些说不出的不安,她不能在萧锦棠面前露出半分犹疑,那丝犹疑会成为压断萧锦棠紧绷的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见萧锦棠面色不佳,她只能往内殿走去以行动安抚萧锦棠:“现在时间还不算太迟,等哥哥回来再派人出宫去追还来得及。”
可萧锦棠的心思何其细腻,他见着楚清和微翘的唇角不受控制的颤了颤,心中已然明白六七分。他不动神色的握紧了拳跟了上去,刚进内殿,便见福禄神色凝重的躬身走了进来。
“启禀陛下,临晚殿内宫人五十七人尽数到齐。但无一人……知晓公主去向。”
萧锦棠闻言面色更是沉了几分,还未说话便听得殿外忽的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人未到声先至,楚麟城三步并作两步跨入殿内,于殿前半跪抱拳道:“启禀陛下,末将已令禁军已将宫城内外全部封锁。”
“先即刻搜宫。”萧锦棠眉峰一蹙,当即下令。楚麟城垂首领命后正欲起身出殿时,却见站在一旁的楚清和蓦地跪下:“恕臣女冒昧,陛下且细想。方才福总管说临晚殿宫人五十七人尽数到齐……难道驾车外出采购的宫人,不属于临晚殿管辖么?”
萧锦棠闻言一惊,正对上少女凛然的眸光。楚清和此言一出,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但萧锦棠还未开口细询,便听得福禄疑惑道:“郡主何出此言?负责临晚殿采买的宫人并未驾车出宫。他们才从御膳房领回西魏新产的白燕窝,此时都在殿外候着。”
——那驾车出去的是谁?
楚清和紧抿着唇望着萧锦棠,她清楚的看见萧锦棠浓翠的眸子顿时沉黯下去,无声的酝酿起愤怒的风暴。楚麟城见妹妹面色大变,正欲开口询问究竟所为何事,却见萧锦棠隐隐抽了一口气。他强压住被不安和愤怒所煎熬的内心,冷肃道:“将主管临晚殿小厨房的人全数带进来。“
“诺!”福禄心知萧锦棠应是猜到了什么,忙领命而出,不消片刻便将七个宫人领了进来。
那几个宫人在踏进殿门的一瞬便吓软了脊梁,他们闭着眼都能感觉到殿内无声的杀机。宫中谁人不知萧锦棠性子乖戾任性,再加上有穆太后纵容,这位少年皇帝更是嚣张的无法无天。只要宫人稍稍做错了些事儿便会被萧锦棠赏一顿板子。但今日却是明毓长公主失踪,这位千尊万贵的长公主是乖戾无常的帝王的亲生妹妹,是帝王最为珍视宠爱的亲人,更是帝王的逆鳞。
负责掌管临晚殿小厨房的宫人们进来便软倒在地上哭泣,连问礼都因哭泣颤抖而含糊不清。他们都知道,若是明毓长公主真的有甚差池,哪怕是破了快块儿皮,那先前萧锦棠说让整个临晚殿为之陪葬的话绝不是一句空话。刀似已架在脖子上,他们伸头缩头,就只等萧锦棠那一刀。
“是谁负责临晚殿宫外采买?”萧锦棠倒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旋身上座,审视着跪成一列的宫人。
“是……是奴。”半晌,那列宫人中才哆哆嗦嗦的爬出一个浑身颤抖的内监。他几乎被吓破了胆,似乎连挪动身子的力气也不剩下什么。只是颤颤巍巍的往前爬了几步,像是瘫软在了地上。
“今日你做了些什么?”萧锦棠以手支颌,眉目微合,似全然敛下情绪。
那内监哆嗦半晌,抖了半天才将一句话说清:“是奴…负责长公主殿下的日常饮食采买……不过今日御膳房知会奴去为长公主殿下领新到的白燕窝,便误了时辰回殿。今日还未出宫采买。”
“那为何出去采买的马车不见了?”萧锦棠神色骤然冷肃,声色见隐蕴杀气冰寒如擦铁。
“陛下饶命啊!”那内监听出萧锦棠声色隐藏的杀气,顿时吓得肝胆俱裂,只得一面磕头一面一叠声儿的讨饶:“奴不知,奴真的不知!奴领了燕窝在回临晚殿的路上便被侍卫带回来了!”
见采买内监已被吓得魂飞魄散,楚清和知晓此人定问不出什么。她旋身下跪,朗声道:“启禀陛下,臣女倒有一提议。”
“清和有何提议?”萧锦棠纵然面色冰寒,却弯腰握住了楚清和的手臂:“麟城,清和,起来说话。”
“谢陛下。”楚清和道谢起身,沉吟片刻后道:“臣女怀疑,是有精通易容之术之人潜入宫中,还请陛下查这采买内监的出入宫禁腰牌。”
那宫人闻言如蒙大赦,忙对着楚清和磕头如捣蒜:“是!今日奴还未出宫,腰牌就放在奴在小厨房旁的通房床案的枕头下!还请圣上明鉴!”
萧锦棠对着楚麟城点了点头:“搜。”
楚麟城会意点头领命而去。自他走后,临晚殿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无人再敢啜泣,谁都生怕杂音扰了圣上清净而无故丢了脑袋。内殿里落针可闻,压抑的令人窒息。就在跪于地上的采买内监觉着自己快死于这无声的恐惧之中时,一阵脚步声打破了沉默。他以余光瞥向身后,见着楚麟城提着自己的枕头匆匆而入,面色沉肃:“启禀陛下,通房内衣柜被人翻捡过,令牌也没找到。”
楚麟城此言一出,采买内监当即如受五雷轰顶,宫禁令牌丢失足以追究自己失察之责,若是因为自己失察而让歹人趁机入宫掳走长公主殿下,那别说诛自己九族了,就算十族都不为过。眼看着那采买内监就要昏死过去,楚麟城却将那枕头递给萧锦棠。
“陛下请看这个枕头。”楚麟城说着将枕头一翻,一个红褐色的血掌印赫然映入眼帘。楚清和见了,不仅皱紧了眉:“新鲜的血迹,干涸不久。掌印修长骨节分明,是个成年男子,而且外伤不轻。”
“不仅如此,来者应是伤重,并且还偷了衣服。衣柜内侧也有干涸血迹,他偷走了宫人的衣服和腰牌。并且乘着马车混出了宫。至于长公主殿下是否被此人掳走还不得而知,但潜入皇宫——”楚麟城越说面色越难看,他倒真没想到竟有如此胆大包天之人潜入宫中,这究竟是谁踩在他楚麟城的头上扇他楚麟城的耳光!
那宫人听得得魂不附体身子抖如筛糠,生怕那血是萧锦月的。惊惧之下憋在腔子里的话竟是不收控制的脱口而出:“陛下明鉴哪!奴身体康健,哪里受了伤!而且这临晚殿离东门最近,奴亦每日驾车外出采买,连门口的侍卫都将奴认熟了!这怎么可能是奴挟持了长公主殿下呢?”
“易容出宫。”楚麟城几乎是从压牙底将这四个字儿咬出。
萧锦棠见了血面色苍白,楚清和心知他是担忧萧锦月,忙安抚道:“血应当不是长公主殿下的,我搜寻临晚殿,未见隐蔽地有血迹,再说长公主殿下也不会躲到一个奴才的房间里。若真为谋刺,何必如此劳神费力?”
“若是来人掳了长公主殿下,我倒认为此人应是伤重,进宫后发觉不能保自己无虞脱身,才会出此下策掳走长公主殿下,以防万一之时当做质子。”
听得楚清和详略分析,萧锦棠的面色才缓和了些许。他起身缓缓向殿外走去,语调却平静如死水:“孤倒是不知宫中何时混入了拥有如此冷静胆识的人,身受重伤竟还能易了容带着孤的妹妹驾车出宫。”
萧锦棠越说面色越寒,唇角竟逐渐扬起三分笑意。福禄见状慌然跪下,正欲劝萧锦棠息怒时却听得楚清和冷然开口。
“哥哥,三国之内,武功卓绝潜入宫中而不被发觉,且拥有如此冷静胆识,还精通易容之人你说还能有谁?”她说着看向了楚麟城,兄妹二人对视之间楚麟城心下蓦地一动,他们同时想到萧锦棠登基时收到的密函,不由得异口同声道:
“西魏,叶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