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倏忽即过,玉京的第一场雪转眼便至,细雪纷纷簌簌的落了一夜,将金装玉砌的玉京城积裹起一层薄而莹的软润。夜雪素来总伴天晴,只见次清晨万里天光破云璀璨,绯霞漫漫而渲,似要将女儿眼角颊畔唇心的胭脂也揉碎在这晨光之中。
今虽是例行的休沐之,但楚麟城亦是同在凉朔关一般,四更半便起习武。楚氏以忠武立家,故而镇国公府的后院亦设一方校场供族人习练,只可惜楚氏此代嫡系只剩楚麟城兄妹二人,晨光之下,校场上的楚麟城一杆银枪舞如游龙枪尖寒芒碎纷如梨花,看的楚清和不手痒难耐想去跟兄长过几招。
纵是再心痒难耐,她如今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楚麟城枪走游龙,而自己却只能拥着云雪银纱的披帛笼着浅绯色金枫大袖在一旁暗叹有心无力。见兄长长枪横扫破空,楚清和下意识的想挪步上前拆招,可不想一个迈步又踩中了自己的曳地襦裙。她叹了口气,只得无奈的扯了扯上的披帛。
她生好动,且素来惯穿方便行动的圆领袍和猎装,甚少着如此华美的襦裙大袖。一想到要这么朱簪高髻盛装款款的陪着母亲酬应一天,楚清和就恨不得即刻撒腿就回凉朔关。只可惜这军粮贪污一事还未落定,加之自己离京太久也不曾陪伴母亲,否则她是绝不会答应今出席玉泉大长公主所举办的雪菊雅谈清宴。
然一想到雪菊清宴,楚清和便又觉着头疼起来
玉泉大长公主未出阁时便是以温婉贤淑精通风雅七艺之名而闻达玉京。她早年虽随夫共驻凉朔关,但归京后便潜心于府邸中侍弄花草。今年玉京的第一场雪来的是晚了些,但却恰好撞上玉泉大长公主所培植的雪海星浪与瑶台望凤首次开花,故此玉泉大长公主便于三前发柬广邀玉京贵眷及其家属一同前来府邸内一观这雪菊盛景。
但楚清和怎不知自己母亲心中是作何打算玉泉大长公主如今归京定居,最为担心的便是自己跟兄长的婚事。眼见着楚麟城翻年便二十有三,而自己翻了年也将满十九岁。要知道玉京有些份的贵女十三岁便已许好了门当户对的人家,只等及笄之年便嫁做人妇。可惜自己凶名在外而兄长又是常年戍疆不归,二人到了孩子都该上街打酱油的年纪却尚未婚配。
如今好容易兄妹齐聚归家,为了他们婚事头发都愁白了几根的玉泉大长公主当然得抓紧时机为他们张罗。
这雪菊清宴不过是一个噱头,能哄得自己和兄长陪母亲一同出席清宴雅会结识年纪家世相仿的贵女公子才是玉泉大长公主的打算。而玉泉大长公主忧心儿女婚事一事满城皆知,因此谁都知这雪菊清宴背后的目的。为了能拿到镇国公府的请柬,不知玉京多少显贵人家费尽手段高价收购。
如此大费周章,当是为了让自家妻女或者儿子能来玉泉大长公主面前走一遭认个眼熟。首先此宴为玉泉大长公主所办,而在这玉京城中,除却当朝太师兰卿睿之妻云柯大长公主,又有哪家贵眷能如玉泉大长公主这般显赫尊荣能赴大长公主之宴,这是多么面上有光的事儿。且大长公主的目的就是挑媳择婿,若是自家儿女能入得那楚氏兄妹的眼,那可就是一家子鸡犬升天。
为了此宴,玉泉大长公主甚至请来了宫中的御厨烹膳和宫中花匠前来造局布景。她就不信自己这一双儿女都是石头做的心。楚氏为玉京四大家族之一,能与之地位相匹的也就只有兰穆沈三家,既然这三家的平辈楚麟城兄妹一个都没兴趣,那就将这玉京城中家世上乘但比楚氏门第次些的贵女公子们尽数请进府里给他们看看。雪菊盛景中,姑娘如花似玉,公子玉树临风,这么多人,总得有个能对上眼缘。
也难怪乎玉泉大长公主如此心忧急切。楚氏为将门以忠义立族,但如今凉朔战局频发,竟是连自己的女儿也上了阵,可见楚氏已是人丁凋敝。
玉泉大长公主为楚氏主母,深知战场无,她不能保证每次出征迎战自己的丈夫和儿子能活着回来,如今却是连女儿都不能护住。她只心恨自己子不争气不能为楚氏开枝散叶,但她为主母,当知继承人对于稳定家族重要。楚氏兄妹无子女,若是有朝一战死沙场那楚氏便算是彻底绝了根。
就算楚麟城将来要承袭镇国公的爵位遵祖制迎娶当朝公主为妻。但新皇亦不过是个尚未纳妃的少年,子嗣更是无从谈起。当朝唯一年长些的公主便是新皇的亲妹明毓长公主,但即便如此,明毓长公主也尚未及笄。如此算来,就算联姻皇室还得过个两三年。但谁又能知两三年间能发生什么事儿与此之前,玉泉大长公主决定先给楚麟城纳个妾诞下庶长子也行。
玉京城中皆知楚氏嫡长子世代联姻皇族,但无数贵女却还是巴巴的想过了那镇国公府后院的小门。做妾又如何那可是名震天下斩王折将的楚氏少帅呀。那登基大典,楚麟城带兵进,驾黑马着红袍披银甲戴雪翎,容貌明俊目若晨星引的多少少女心折于他且他出仕庙堂手掌军且为陛下伴读,武艺学识样貌皆是一等,若能与他相伴白首,试问天下哪有女子不会心动
楚麟城虽知母亲是为家族和自己心忧,但他确是暂无意与儿女长,答应出席不过是想借机同答应参宴的王谦之搭上话。毕竟定国大长公主常年闭门谢客,要想私见定国大长公主于锦衣侯,那必得同王谦之打好关系。楚清和倒没想那么远,她到觉着嫁与不嫁与她并无甚影响,只要别嫁个病弱公子或者酸腐书生就行,她可不想一嫁过去便守了活寡。
然天不遂人愿,唯一敢上门提亲的顾振棠之子却正是个体弱的书生,楚清和一瞧他那病猫样儿便来气,扬鞭一抽便将顾公子连人带礼给送出了门。从此楚清和凶名大走,纵然她是玉京城中一等一的贵女,却是再无人敢上门提亲。玉泉大长公主多方打探,别家只说将门虎女高攀不起。
楚清和思至此处,不抱着手臂叹了口气。楚麟城见妹妹靠着石雕一派怏怏不乐的样子,忙收枪回势停了习练问她心忧何事,可还未等他开口相询,便听得镇国公府外的街上轮辙辘辘伴着马蹄声声铃动而来。阳光自镇国公府外朱红的飞檐上泻落一地碎金,楚清和闻声马上敛去了面上的忧色,伸手接过了楚麟城手中的银枪。
“兄长,你要等的人来了,你先随母亲去正厅,我稍后就来。”
“嗯,一会儿你可得在前面帮衬着些母亲可别让人惊扰了王大人的雅兴。”楚麟城一面说着一面抬手将她鬓边的景福坠珠步摇扶正后才往前厅走去。
晨风穿堂清寒微凉,镇国公府外马蹄渐止,楚麟城于堂后放下银枪理好仪容后才整冠而出。他方一推门,便见着镇国公府的前院亭台尽布仙菊,雪团似的花儿含羞初绽,上面还覆着一层未融积雪。府外长街之上香车宝马次列而,贵族女眷们迤逦的裙琚叠叠而漫晃若层云舒展又似群莲舒绽。
贵眷公子们言笑晏晏,簪花曳裙缓袍长袖款入朱门,楚麟城缓步行至门前,一众贵女皆含羞以团扇掩面怯看这器宇轩昂的楚氏少帅。楚麟城对过往贵眷公子虽以礼相问,眸光却是垂落在门外一驾无甚装饰的乌木厢车上。
那乌木厢车朴实无华,且驾从之人只有一名小厮,且不说随侍之人的多少,便是这乌木车比起贵眷们珠饰玉镶的华艳香车也委实太过寒酸。众人顺着楚麟城的目光看向那乌木厢车,想着这是哪个小门小户也敢往镇国公府门前凑。也不知这车里是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或者小姐。
那小厮倒是无甚在意朱门之后打量的目光,他缓缓勒马下车,将随携着的乌木脚凳放在车门前。只听得一声微响,乌木车门徐徐而开,从里面走出的并不是什么公子小姐,倒是一个量中等面容清肃的中年人,他披着一件墨蓝色的布制大氅,纵着布衣亦无法掩住他如劲竹般的脊骨。
楚麟城微微一笑,忙快步上前揖礼道“晚辈见过王大人,今初雪清寒,还请王大人随晚辈行至宴厅之中。母亲年前回京定居,已是多年未见王大人,故特命人备好今晨自眠龙山海棠泉所运回的雪水以及小团玉壁茶侯等故人一叙。”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