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云看着正在同秋剑离打趣的楚清和,不由得眉心微皱。楚清和见父亲面色变了,正欲敛笑肃容便听得楚凌云沉肃道:“清和,军中参议当事分轻重缓急,你既要随我行军重建风声,便不再是麟懿郡主,而是楚家军下的一名普通的斥候。军情紧迫,时机即为战机。若此时正与敌军交战,你可知你方才多言是贻误战机?”
“是!”楚清和立即肃容立正,朗声正色道:“禀报统帅军师,囚月沼泽被焚毁,属下认为此乃人为。且属下归来途中路遇大雪,想必十日内云珠草原即将封冻。”
“今年的雪下得这么早?那云应寰朔四州的秋收怎么完成的了?”秋剑离闻言眉心紧锁,楚凌云伸手拂过面前沙盘,面色亦是凝重。楚清和心知凛冬提前,秋收未完那粮食都冻坏在地里。而饥荒并不是最可怕的,而是漫长冬日所造成的雪灾。届时无数百姓不说流离失所,只怕是会易子而食。
“这不是最要紧的,而是今年年初刚结束战争,四州粮食收成不太好。马上就是凛冬了,但凉朔关存粮已快告尽。朝廷下派的军粮已经延误了近一个月,麟城在朝中留意着,但亦未发现有甚端倪。当又是户部的人想从中抽些油水走罢。”
楚凌云说着叹了口气,难免心生无力。朝廷贪墨横行成风,兰卿睿即使心知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他心里,只想着自己位极人臣保着兰氏门楣荣耀。身为一国丞相,却不心系民生反倒是醉心权欲,当真是鼠目寸光愚不可及。楚清和看着父亲凝肃的神色,思衬片刻后迟疑问道:“统帅,若是我们楚氏出银两向百姓收粮补贴军粮,这可行么?”
“就算咱们用银两去换,但百姓未必愿意跟你换。若今年严寒成灾,银两又吃不得,米面才是救命的。”秋剑离摇了摇头,眉间笼上一层淡淡的阴霾之色:“小麟懿你可没经历过寒灾,要知道你秋叔叔就是为了吃口饭才入了伍。那时候天寒地冻,人饿到吃树皮草根,就算你拿着一锭银子,也没人愿意用草根同你换。”
楚清和怔怔的听着秋剑离说着以前的事儿,心中忽的酸涩不已。她虽生在凉朔,但身份尊贵,从不知何为忍冻挨饿。这些事儿秋剑离从来未同她讲过。因为秋剑离腿脚不便不能随阵上前线,他便留在后卫军中策谋行略。还是小孩子的楚麟城和楚清和很喜欢去找这位秋叔叔玩,秋叔叔温文尔雅学富五车,连母亲都让他们多向秋叔叔讨教。
他教他们读书识字行书作画,会给他们讲诗词歌赋后的故事,还会弹琴吹笛。楚麟城会吹笛便是秋剑离教的。小时候的他们一直以为秋叔叔是玉京城中哪家的清贵公子,像是顾叔叔和父亲那般的出身。却不想再年长些时问母亲才知秋叔叔半生坎坷——
若今年再度寒灾,那大周境内的百姓是否又会像秋剑离所说这般民不聊生?大周尚且如此,那北燕呢?楚清和思至此处,不由得心下一沉。
镇朔军统帅的中军营帐中静默一片,火盆爆溅起清脆的噼啪声。但是这里没人知道,云珠草原的雁回城里,一座鲸骨华帐被一位身拥碧羽锦丝滚雪狐皮棉袍的男人掀开。帐外凛风严雪,而厚厚的九层牛皮帐内却温暖如春。掀帘一瞬,辛辣沉烈的沉香混着一丝奶茶香沸沸扬扬的扑面而来。
男人长发以豹尾扎束于脑后,额扣赤金红玉髓飞鹰带,手腕上又缠了绿松石的链子。这代表了他身为北燕皇子的尊崇地位。他大步走进帐内,番疆进贡的万金一匹的雀绒华毯垫着上好的羊皮铺在地上,人踏其上仿若如踏云端一般温和松软。
“合那塔,快到母亲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