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抒把无家可归的阿淮收留到了自己公寓里。估计阿淮这样流落街头少说也有两三天了,灰头土脸,一身的颓废。还好她最后找到了自己,要不然……
“你赶紧去洗个澡,换一身我的衣服。干干净净的,我们再说你的事。”
阿淮默默依言照做。等她出来的时候,丰盛的晚餐已经摆在桌上了。热菜只有一道,秦抒下厨炒的。拌了一盘沙拉,用微波炉热了一热早就买好放在冰箱里存了一阵的鸭腿。
阿淮慢慢地坐下来,看着一桌子的干净温暖窝心的食物,眼中泪光闪烁。还没打个招呼,泪水就成行地突破眼眶,一滴滴砸在桌面上,溅起小小的几不可见的水花。秦抒看着心疼,手里攥着的杯子攥了好半天都没能放下。
她还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阿淮带给她的印象是一个妆容艳丽却规整纯净的普通女孩儿,她以为她只是流连夜场,喜爱城市不夜的狂欢。可是时隔数月,再重新认识阿淮,秦抒知道自己的预判是片面的。实际的阿淮,远远不及她曾经看到的那样光鲜亮丽。
现在的阿淮,没有夸张的烟熏妆,没有妥帖得宜的粉底,没有电光四射的眼妆,嘴唇发白,干裂,如果不是有两面之缘,秦抒根本认不出来这是那个叫阿淮的女孩儿。
“别哭了。”秦抒手忙脚乱去给她找纸巾。阿淮却一手伸出来,按住秦抒。
“我想给你讲个故事,我怕我今天过去,就没机会再讲出来了。”
秦抒怔然落座。
阿淮的经历,远在秦抒的意料之外,可是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她说,自己出身于一个家道中落的家庭,家业颓势凸显,负债累累,拖垮了父辈。墙倒众人推,落井下石者不在少数,尤其是先前曾与家里有过纠纷甚至仇怨的人,更加狠毒。阿淮的父亲不堪重负自杀,母亲病逝。阿淮和她的兄长失散,流落到“深度”,成为舞女。她结识了一个富家少爷,两人从逢场作戏,发展到互相依赖。少爷花钱供养她,她给他提供放纵和休闲的场地。用阿淮自己的话说,自己就是一个绑架了长期饭票的妓女。后来到底是因为少爷玩票性质居上,似乎渐渐厌烦,对她也由包容忍耐到打骂虐待。可是他却一直抓着阿淮不放,直到现在,她在遭遇强暴之后怀了孕,那人终究不知所踪。
秦抒完完整整地听完了整段故事。
其实不怪她多心,自己的专业就注定了会与一些故事纠缠至深,其中孰真孰假孰轻孰重她也会判断一些。阿淮的故事里,秦抒总觉得她隐瞒了一些东西,可是又说不上来是哪一部分。而且,那富家少爷的行为也不在男人的正常心理推算之列,假如不是什么深刻的无法忽视无法绕过的原因,他不会这样抓着一个舞女不放的。
自己也是太理性了吧……想到一半,抬眼看见阿淮的泪眼,秦抒把心里的疑惑悄然压了下去。
两个人一时相对无言。
“你一定很鄙视我这样的人吧。”阿淮自嘲地笑了一声,嗓音里是深浓的苦涩,“不知检点,纵情欢场,还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秦抒哑然。可是路都是命运安排的,或者受到逼迫,或者自己选择,有的时候人可以占据主动权,有的时候就完全是风中柳絮水中浮萍,怅然随世,无力反抗。
“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不会强迫你。我想知道,这个害得你这样惨的富家公子,到底是何方人士?”
“……”
秦抒叹了一口气,“算”一个“了”还没出口。
“韩家。你信吗?”
秦抒睁大了眼睛:“什……”
天翻地覆,也不为过。
……
秦抒给阿淮收拾好了房间,给她盖好被子,烧了热水掺上凉白开,体贴的把玻璃杯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做这些的时候,其实她头脑一片空白。回到自己的房间,秦抒抓来被子裹住自己。韩家?浪荡公子?这和她印象里磊落坦荡的韩家太不相像了啊。可是哪家人里没两颗老鼠屎呢……
和她隔了一堵墙的另一个房间里,阿淮其实没有睡着。她在黑暗里摸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其中一个联系人。她颤抖着手,一个字一个字地把内容发送出去:
你放心,我一定有办法整垮他。
两人都窝在黑暗里,一个睁眼到天亮,一个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秦抒睡醒了,起床去敲阿淮的门,无人应答。秦抒顿时完全清醒过来,她推开门,看见的是整理得整整齐齐的床铺和空无一人的房间。阿淮走了。一张字条压在玻璃杯下:
秦抒,谢谢你。你昨晚给我的钱我拿走了,就当是我借你的。我不能再麻烦你了,如果实在有要紧的事,我会给你电话的。
秦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