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的空气很好。还没入春,清风吹到身上还有一丝萧瑟的味道。这就是文人常常拿来感时伤怀的春寒料峭吧。太阳一点点从山下爬上来,清晨的阳光和晚霞的颜色不一样,是清透的薄薄的,即使同样洒下来的是金色,早晨的一定是低调素雅的浅金色,而夕阳则是张扬的橘红。看日出和看日落的心情也由此截然不同。在这个北方的城市,带着困倦和对新一天的期待去看日出,或许是另一种表达自己内心隐晦情感的方式。
秦抒也不知道怎么,居然开口邀请沈渊一起看日出。或许是从内心里已经开始把他当亲近的人了吧,因此当她有什么心情波动的时候,突然想要拉着他一起。
当沈渊缓步坐到发呆的她的身侧的瞬间,她想明白了。从这一刻起,曾经有过的抵触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只是相处的宁静。这比当时初初认识一腔热情的元深,她感觉到的安全感和厚重感,更加明显,明显到根本无法忽略。
沈渊这个人,不知何时,已经在她的生活中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
“市的日出也这么漂亮。”这次,是秦抒没有说话,率先打破静寂的是沈渊。
“也?”秦抒侧头看他,“你还比较过别的城市?”
沈渊沉默一阵,“我们沈家,一开始并不在市落脚。”他说到这,蓦然顿住。秦抒也识趣地没有继续问。每个人心里都有隐秘的一角,不希望别人窥探。秦抒是这样,沈渊当然也是这样。
看到秦抒缄默,沈渊反而笑了一笑:“秦抒,你就是太聪明。”
秦抒耸耸肩:“不被聪明误就好。”她并没有觉得自己聪明,反而她从小时候开始不知道迷迷糊糊的惹了多少事。生性不喜欢多管闲事,可是一旦脾气上来却又不管不顾。和人相处怕麻烦而不擅长维持关系,可是朋友有难立马操刀冲上去挡在朋友前面,不带一丝犹豫。她像一个名著主角那样形象丰满,同样性情复杂难以一言以概之。有的时候她都没有办法形容自己,现在想起来,当初举起一只酒瓶子就向那个施暴的恶心男人砸过去,把郑淮从他手里救回来,真的有些难以理解。尤其是郑淮毫不客气的过河拆桥之后。
也许这就是她没有几个朋友的根本原因吧。她不喜欢招惹这些琐事,理所当然,敬而远之。
“认识你之后,感觉你身上像是生长着什么奇妙的东西,它让人上瘾。”
……
一阵静默。
“秦抒,你是一个内心活动十二分细腻的人,细腻到我会害怕。”
秦抒没吱声,她知道沈渊今天这种语气很像是自说自话。尽管这种自说自话在沈渊身上发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她选择欣赏这种不可能。
他害怕?他还可能害怕?
“我害怕你突然之间的一个转变,就把我拒之门外。”
秦抒淡笑了一下。实际的情况是,他一直在门外,或许将来也不会有机会进来。她拍拍屁股上的灰,“看,太阳升起来了。”
金乌东起,众生苏醒。
“到点了,我也该回学校了。下学期,我就要准备硕士论文,还要正式找工作。”
她说到这,停了一下。沈渊却瞬间明白了她未出口的话,他也站起身来,秦抒看见了他眸子里的晨光,很亮很亮,比薄薄的清晨日光要亮得多。
秦抒第一次把自己的安排告诉了他,甚至告诉他找工作的事。这无论在什么方面,都是两人关系的一大突破。
秦抒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到底是把想说的话说完:“沈总,我知道,除了华严这个招牌,市最好的一家上市公司也在你的旗下。我希望,到时候我可以凭自己的本事被沈氏录用。”
沈渊站在山顶,望着秦抒一步一步,身影淡了,薄唇勾起的弧度,渐渐扩大。秦抒已经在慢慢接近他了,他这是第一次如此明确,又是如此的相信。
秦抒在图书馆泡了一天。收到沈渊邀请一起吃晚饭的消息,她笑了一下,把手机放在一边。过了半个小时,手机再响,她本以为是沈渊耐不住性子要来催她,谁知道是隋雨溪。
秦抒,刚得到消息,咱们大学时候的民法老师出车祸去世了。交警调查结果,肇事司机全责。
……
秦抒慢慢地靠在椅背上。只是短短的一行字,她试图去理解这其中的含义,却发现好难。
就像学医的人永远救不了自己,学法律的人,却终其一生都没有办法为身后的自己申诉。这太悲哀了。秦抒当初对民法老师没什么很深刻的感情,甚至没有什么很深的印象了,只记得是一个很慈祥的老头儿,笑起来眼睛眯缝着,当时还有女同学把他的模样化成版动画人物,夸他可爱。
原来他已经走了啊。
隋雨溪的下一条消息进来:所有能联系上的宋老师的学生,准备在他头七那天去看看他,聚一聚。
逝者已矣,生者戚戚。
晚上坐在沈渊对面,秦抒颇有些食不下咽的感觉,尽管她没有刻意让沈渊看出来,可是她心事重重的,连对话都要慢半拍。
“他是你很重要的人?”
“也不是吧。本科那时候,和老师根本没有太多的交流。”秦抒扒拉着米饭,“他家里条件不好,穿的衣服都很朴素,可能几口人就靠他挣钱补贴家用。这么一个半辈子的老好人走了,还是意外之祸,我们有些难受。”
沈渊定定的看着她,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