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夜晚来的有些格外的早,不知什么时候,山风开始呜呜作响,带着夜晚独有的凉意侵袭着山洞之中的两个人。
来回踱步增加一些体内的热量,安长溪抱着双臂在山洞之中来来回回的走着,而蓝北墨却只是坐在火堆旁边,不时的在地上书画些什么。
悄悄靠近一看,地上用树枝写着七个字“一将功成万骨枯”,并不理解蓝北墨要表达的意思,便仔细的看了看那字迹。
果真是应了字如其人的道理,安长溪只觉得,看了这字,便能够感觉到迎面而来的一种淡然与洒脱,潇洒的行体遒劲有力,平稳之中笔锋锐利,若是这字写在了宣纸之上,怕是更要高出几分,自有一种让人神往臣服的气势。
在距离他稍微有些距离的地方坐了下来,安长溪也随意捡起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心中想着他的字迹,慢慢的在地上临摹出来,虽然有些生疏,但是风骨之间却是隐合其神韵。
“一竖下来的时候要微微抬起手腕,写出的字才会更有层次感。”不知道什么时候蓝北墨已然站在了她的身后,看着地上乱乱的笔记,他一向淡然的声音幽幽传来。
有些不太好意思就这样被人看见了自己的笔迹,安长溪脸上有些发热,快速的将那些自己用土掩盖了去,低声说道:“只是随意写写,自是没有王爷那般挺拔清俊的感觉。”
“你的字,倒是也很好,有着女子的温柔,还带着一点男子的刚毅。”蓝北墨直起身子,看向外面,天,又是一片漆黑,甚至连一丝星光都看不到。
风夹带着山中的寒气吹进了山洞之中,白日身子已经渐渐好转的安长溪在凉风肆虐下又开始发起热来,脸色一片苍白,见她已然蜷缩在了一起,蓝北墨脱下外面的罩衫为她披在身上,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先忍一会儿,我去外面找些药材来。”
说完,便在火堆之中拿起了一根粗壮的树枝,快步走出了山洞。
山间的夜晚漆黑的就像是被泼洒了墨汁一般,浓稠的化不开,日间的美丽景色在这黑夜之中便像是陷阱一般,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摔在哪里。
举着火把走在山路之上,蓝北墨慢慢的在发黄的草地树丛之中寻找,然而,却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药材,只得放慢脚步仔细的观察。
走了好长一段路,才终于在山边找到了些已然枯萎了的桂枝,将那桂枝采了下来,不再多寻,便回去了山洞之中。
将水与桂枝一同放入了竹筒之中,放在火堆旁边烤了一会儿,蓝北墨端着它走到了安长溪的身边,轻声说道:“你且先起来喝点。”
朦朦胧胧之间,安长溪只觉得有一双温暖的手将自己拖了起来,热水下肚,周身的寒气似乎消散了些,眼睛一闭,便又睡了过去。
“大家向山后面走一走。”蓝靳念对着身后的人喊道,昨夜休息的时候,他恍惚间在后山处看到了些火光,却也不能够肯定那就是蓝北墨与安长溪二人。
但是有了希望总是要比没有希望的搜寻要强一些,一夜的山风已经将雨水留下的痕迹都吹得无影无踪,也让他们搜寻的速度加快了起来。
宁悠然低头看着草地,只希望在这里面能够看到他们二人留下的痕迹,看了很久,在山根底下,终于看到了一抹玉白色的布条。
快步跑过去,将那布条捡了起来,脸上渐渐浮现出了一丝的惊喜,对着那边的蓝靳念大声喊道:“七哥七哥你快过来!”
听到宁悠然的喊声,蓝靳念不由得心中一紧,快步跑了过去,便见她手中此刻正拿着一根布条,而那布条,在他眼里,竟是那般的熟悉,那个一直让自己倚靠的身影此时已然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这是二哥衣服上的布条,他一定是来过这里。”宁悠然将那布条递给了蓝靳念,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神色。
“就在这边,大家都过来在这边找!”蓝靳念点点头,对着身后的人大声喊道。
寻找了一个时辰,一行人终于看到了一个人影,手中正提着一只已经被解剖了的兔子,向着这边走过来。
看到了那潇洒俊逸的身姿,蓝靳念脸上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展开,快步走向了蓝北墨,这才发现,他已然进了一个山洞。
“二哥。”声音有些喑哑,但是那股难以言表的激动却是透过这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表露无疑。
听到声音,蓝北墨转过头,便看见蓝靳念同宁悠然正站在山洞门口,长舒了一口气,脸上倒是没有任何变化,这才说道:“先带安小姐回府,她病的厉害。”
顺着他的目光向里面看去,这才看到安长溪正躺在一片干草之上,身上盖着蓝北墨的罩衫,而脸上不时的滴下几颗豆大的汗珠,想必是难受的紧。
看到这样的场面,宁悠然不由得心中一疼,赶忙招呼着人将安长溪抬出了山洞,然而天公却是不作美,竟然在这个时候下起了雨来。
无奈之下,宁悠然只得让人将安长溪带到路途较短的将军府之中。
粉纱烟罗帐,羊脂白玉枕,安长溪醒来便看到了这般的陈设,自床上撑着坐了起来,身子却是十分的无力,不由得晃了一晃。
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看着桌上的镂空香薰炉,缭绕着安神香的烟雾,怪不得自己睡得如此的安稳。
屋中并没有繁复的装饰,倒是处处别致。岸上放着几摞书,排列整齐,几方雪白色的宣纸正铺在上面,笔架上挂这儿些极其华贵的白玉狼毫。
她勉强起身,一瘸一拐的走下了床,就见正中的墙壁之上挂着一副简单的山水画,青山碧水,一舟小船在水面上飘荡,悠远淡去。波光朦胧,中锋走笔潇洒飘逸,收锋处却是柔和异常。
向下渐渐看去,便看到了自己最熟悉的三个字——宁悠然,于甲申年七月三日雅作于镜湖楼。
“长溪你醒了?”宁悠然惊喜的声音传了过来,转过头,便看见她手中正端着一碗药水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先把药喝了,大夫说你这寒气入体,以后怕是会落下病根了。”
接过宁悠然手上的玉碗,安长溪不由得问道:“怎么我竟在你的房间之中?”
“你这是不愿意吗?回来的时候下起了大雨,将军府路倒是比国公府近了些,你睡了一上午,感觉可好?”宁悠然见安长溪乖乖的喝下了药,这才说道。
虚弱一笑,安长溪的脸色仍旧有些苍白,轻小道:“岂敢不愿?我看外面雨小了,我该先回去国公府,不然……”
“马车已然备好了,知道你怕安伯伯他们担心,我送你回去,不过,要先吃点东西。”宁悠然指了指桌上的点心,挑了挑眉说道。
拗不过宁悠然,安长溪只好吃了些,这才能够顺利的出了将军府,一进国公府的大门,喻兰便不顾雨水还在下着,直直的跑到了自己的面前。
伸手抚摸着安长溪憔悴苍白的面容,两行清泪自喻兰眼中滑落,自己的宝贝女儿何时如此过?
“溪儿……”声音有些哽咽,听在安长溪的耳中却是万分心疼,想必这两日,自己的母亲定然是为自己伤了心神。
将喻兰脸上的泪水抹去,安长溪扯出一个笑容道:“娘亲莫要哭泣,溪儿这不是安全的回来了。”
雨渐渐停了,安长溪已经回到了长溪院,送走了安国公和喻兰,看着熟悉的陈设,她竟然觉得像是过了一个甲子一般漫长。方才安国公告诉她,因为她受伤一事,定亲宴会又被推迟了一月,还真是因祸得福了。
脑海之中,一些模糊的片段渐渐被自己理了通顺,自己掉下了山崖这件事定然是她安长吟在后面下的黑手。
自从她知道了皇后娘娘赐婚这件事情以后,便就对自己怀恨在心,三番两次的挑起争端,几次三番的找事惹事,不过是因为同在一个屋檐下给了她些面子,她倒是以为是怕了她了不可?
正在安长溪思虑的时候,安长吟的身影却是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姐姐,你可还好?”安长吟见安长溪枯槁的面容,面色微微一动,心中却是不甘,为什么,摔下了山崖都会有人陪着她,为什么她那么命大,竟然还能够活着?她凭什么还能活在这个世界上!
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还算能看的笑容,安长溪淡淡道:“托妹妹的福了,倒是没死,不知是不是让妹妹失望了?”
猛然抬起头,便看到了安长溪脸上那一抹异样的笑容,心中不由得有些打颤,早知道编就不过来看她了,咬了咬牙,安长吟脸上带上了疑惑的神色,情深道:“姐姐这是哪里的话,妹妹怎么会这样想呢,妹妹只希望姐姐能够安然无恙。”
安长溪淡淡一笑,没有开口,目光看向安长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依旧是那样让人厌恶的样子,依旧是那样装模作样的神情,冷冷转过头,她实在不想再去看她一眼。
“希望我安然无恙?那****伸出的手又是怎么回事?”安长溪闭着眼睛,但是语气之中的冰冷却是让安长吟一阵心惊。
看着安长溪紧闭的双眼,安长吟在袖子之中的手已然握紧,她以为那日的雨那般的大,便不会有人能够看到,她以为她摔下去会必死无疑,然而她还是回来了,她为什么还要回来!这两****不在府中,她****前去喻兰那里,这才明白,原来,在所有人的眼中,只有她安长溪一人是最重要的!叫她如何不恨。
“姐姐说的我怎么听不懂?”安长吟的声音之中微微带着些颤抖,仿佛真的是安长溪冤枉了她一般。
倏地睁开了眼睛,凌厉的光芒射向了安长吟,安长溪阴狠的说道:“我告诉你,若不是顾及着以往的情分,你以为你能够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我早就说过,认清楚你自己的位置,别痴心妄想!”
那凌厉而又阴狠的眼神,仿佛不是在安长溪的眼中看见,安长吟只觉得此刻的自己遍体生寒,明明不是寒冬腊月,却是比那时候还要更冷。
“姐姐……”
“你回去吧,我想静一静。”安长溪转了个身,将后背留给了站在门口的安长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