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骤雪急,一道绳索在飞雪的掩盖之下轻轻的晃动了几下,悄无声息的搭在了西凉城头之上。
呼也焘然手中用力一拉,试了试绳索是否牢固,在大雪的映衬之下,他黑亮的眼眸仿佛一块墨玉一般异常的明净,微微躬下的身子此时看去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黑豹一样气势汹汹,在黑夜之中蛰伏。
收回目光,安长溪向四周看去,眼下他们所在之处正是西凉城的一个死角,虽然攻城很难,但是在这里带一个人进去却算不上什么。
“好了,绳子很结实。”呼也焘然试了几次之后低声道,转身却见安长溪正怔怔的望着城头,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么着急回去吗?”
“他在等我。”安长溪低声回道。
呼也焘然脸上的笑意还未消散,方要说话,却突然一愣,扭头向西凉城中看去,神情之中带着明显的疑惑。
“怎么了?”安长溪见他并没有动,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不由得问道。
“蓝北墨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主动引诱大军攻城?”呼也焘然紧皱着眉头,眼下禁卫军不过十五万的兵力,想要与突厥抗衡的话简直是天方夜谭。
安长溪闻言脸色陡然变了变,此时隔着风雪声仿佛都能够听见战场之上两军交战的厮杀声,她的心中不由得涌起了一阵不详的预感,她与呼也焘然同时抬头,双方眸中的神情表明了他们此时想到了同样的事情。
“真是想不到,蓝北墨竟然会为了你铤而走险,一旦有什么差池的话,禁卫军就没有任何的优势了。”呼也焘然一手拉着绳索,另一只手则是递给了安长溪。
此时安长溪的心情万分焦灼,但她一向不愿意在别人面前展现自己的情绪,因而面上仍旧是十分的平静:“你若是想要反悔,现在还来得及。”
听到这话,呼也焘然不由得哈哈的笑了起来:“眼下我还有的选择吗?人已经到了西凉城外,若是不进去的话,岂不是浪费了我的一番部署?”
“你莫要这样说,”安长溪摆了摆手:“你若是只抱着玩玩的心态岂不是会连累了双方,如果你心中有一点点的不坚定,那么就请你现在回去,否则我们双方都会陷入绝境。”
呼也焘然看着安长溪脸上坚定的神情,眉目夹带着一丝的笑意道:“你还真是一个好妻子,如果我现在回头,难不成带着你一起回到突厥?”
“悉听尊便就是。”安长溪淡淡说道。
然而话音才落下,呼也焘然有力的手臂便已经将她揽在了怀中,那带着野性的笑容近在耳畔:“我将一个如此优秀的王妃给他送了回来,无论如何蓝北墨都要心存感激吧。”
说着,安长溪只感觉脚下一轻,呼也焘然借了悬在城头绳索上的力度,不过几步就已经登上了城头。
“何人在那里?”虽然这里十分偏僻,但总还是有人巡守,呼也焘然也没有刻意的隐藏自己,两人才一落脚便就已经被发现。
两道寒光突然闪过,呼也焘然后退一步将安长溪挡在了身后,身形一动,腰间的弯刀并未出鞘,却硬生生的将两名侍卫掀翻在地。
被人这样袭击,那两名侍卫又怎么可能放他走,起身拿着刀便又扑了上来,然而呼也焘然又是一招,直接震的两人急急后退,半晌才站住了脚。
见此情景,安长溪不由得摇了摇头道:“都住手,是我。”
此时城头的守将已经带着几名侍卫匆匆赶了过来,借着白雪散发的幽静光芒看清了眼前的人竟然是安长溪,不由得十分欣喜,急忙拜道:“参见王妃。”
耳边刀剑嘶鸣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安长溪微微抬手,急忙问道:“王爷此时身在何处?”
“王爷现在在前方城头。”
得知蓝北墨并未出城,人还在西凉城中,方才悬在心头的石头瞬间落地,“现在就带我过去见王爷。”
夜空之中不时的穿过冷箭破空的声音,在大雪的掩盖下几乎看不到箭矢的踪影,簌簌的雪花一层又一层的不断的冲刷着硝烟与血腥,深夜里浓重的杀气,正在不断的吞噬着早已经残破的城墙。
城头此时不断的坠落着伤亡的士兵,将城门前的白雪染得一片猩红,又迅速被飘洒落下的雪花无情的掩盖。
断壁残垣,横尸遍野,突厥的士兵向来彪悍而凶残,禁卫军这边也未曾有过任何的畏惧,守城的将士此时已经杀红了眼睛,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大雪纷飞的时节,本该静静在房中看着雪花飘落的人眼下正在寒冷的土地之上不断的杀伐,蓝北墨的面色一直异常的严肃,勾勒出难以动摇的坚定,即便这一日已经杀了千军万马,然而他的身上却仍旧没有淡淡的血腥气味,仿佛天生就该这般冷清而寂静,就像他眼中那波澜不惊的从容一般。
脚下土地的每一次震动都代表着一波激烈的交锋,因为禁卫军这一次是主动出击,所以无论是前进还是后退几乎全部都掌握在蓝北墨的手中,丝毫不乱的按着某种早已经计划好的痕迹进行交锋。
入夜之前,蓝靳念已经带着右翼军五百名将士与安若义苏楚轩三人分批次出城,此时蓝北墨将战况弄得越复杂越凌乱,他们便能够越顺利的进入突厥的大营之中。
站在城头向远处看去,入目之处近在黑夜的笼罩之下,蓝北墨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大军的后方,不过一刻钟,透过大雪的幕帘,可以看到突厥的后方突然燃起了阵阵的烟雾,在黑夜中格外的引人注目,他的唇角不可察觉的向上一扬,除了右翼军的地雷,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在这个时候引起这么浓郁的烟雾?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蓝北墨扭头看去,突然看见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心中似乎被什么东西拉扯了一下,待人越来越近,他这才发现那人就是安长溪。
刹那之间,蓝北墨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片刻惊愕之后才发现眼前的人真的是安长溪,不由得快步走了过去。
“王爷!”安长溪远远的喊他,跑到了他的身前之后不知为何,眼泪突然簌簌而下,分开不过一日,那种让她无法忍受的痛楚就已经在周身蔓延着,这一刻,人就在眼前,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蓝北墨的眸子骤然缩紧,猛然伸手将安长溪揽入了怀中,那种真实的柔软让他异常的安心,淡淡的香气如此的熟悉,人就在他的怀里,他能够感觉到她的呼吸,她的颤抖,低头看去,安长溪也正抬眸对上他的目光,这一看,便像是经历了生死无数,隔了千年万年。
蓝北墨脸上惊喜的神色还没有消退,原本心中涌起的些微怒意在看到安长溪眸心处闪过的那抹喜悦之后竟然是荡然无存。
“我回来了,王爷,让你担心了。”安长溪吸了吸鼻子,低声说道。
蓝北墨抱着她的手臂越发的紧了几分,他忽然抬头笑道:“太好了,你回来了,真是没有想到七弟能够这么快就把你救了出来。”
闻言,安长溪不由得诧异,心底涌起了一种不详的预感:“王爷,你说什么?我一直都没有看见七弟,他去做什么了?”
“七弟带着右翼军去突厥袭营救你,你怎么会没有见到他?不仅如此,苏将军也随七弟一同前往了。”蓝北墨眉头紧锁的说道。
“不,王爷,我一直都没有在突厥的大营之中!”安长溪只觉得周身泛起了一阵层层的冷意,摇头说道。
这话一出,蓝北墨的面色不由得变了变,他回头看向了远处烟雾弥漫的地方,心道不妙,回身道:“不好,七弟有危险!”
他立刻调兵遣将,命欧阳牧为先锋带兵过去,而他则握住了安长溪的手道:“我需要亲自去救七弟。”
“去吧,西凉这里有我。”安长溪自知事情紧急,干脆说道。
深深的看了安长溪一眼,蓝北墨的眸中带过一抹眷恋,转身走了过去。
此时一直站在你旁边的呼也焘然突然将蓝北墨拦住道:“突厥大营的布置我十分的熟悉,便让我带着王爷走一遍吧。”
蓝北墨方才见到他与安长溪一路而来就已经觉得奇怪,只是还没有来得及问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如今听到他说话不禁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脸上闪过了淡淡的诧异,这人分明是当初与他在山谷上交手的那人。
“在下呼也焘然,王爷,有幸在此见面。”呼也焘然微微一拱手道。
“王爷,便是他帮我逃出来的。”安长溪看了蓝北墨一眼道。
眼下情况危急,蓝北墨只是上下的打量了他几眼,无论眼前的人究竟是谁,既然已经得到了安长溪的肯定,便就已经够了,他也抬手还礼道:“如此便有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