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十日,瘟疫已经彻底被清除了干净,街道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镜湖楼,蓝靳念一身湛蓝色长袍,衣领与袖口处都用极细的银丝绣着祥云的花纹,配上玉白色的腰带,再饰以通体碧色的玉佩,看起来玉树临风,卓尔不群。
宁悠然拉着安长溪快步走进了房间,就见蓝靳念正悠悠的喝着茶水,看起来好不自在,见她们二人走了进来,放下茶杯道:“外面冷,你们快坐下喝些姜茶,这儿的姜茶可是极好的。”
喝过热乎乎的姜茶,宁悠然深深的呼吸了一下,这才说道:“七哥,你给我说说你在京都边境巡灾的事情吧。”
蓝靳念听了宁悠然的话挑了挑眉,露出了以往那不羁的笑容,“讲倒是可以,什么奖励呢?”蓝靳念看着一脸期待的宁悠然故意卖了个关子。
“红柳羊肉,香酥小排,葱姜爆蟹,扳指干贝,苏八珍,可以了吧?”宁悠然一口气将镜湖楼的招牌菜都说了出来,惹得其他三人哈哈大笑。
“既然这样,那本王就勉为其难的给你们讲一讲。”蓝靳念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
微微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回想着第一日与蓝纪离一同到了京都郊外的样子,那天所看到的景象,是他这一生之中,看过的最凄惨的景象。
“那天与大哥刚到哪里的时候,还下着雪,当时……”一副景象随着蓝靳念的讲述开始呈现在众人面前。
天寒地冻,京都本就位于北方,京郊处更是寒冷异常,不顾蓝纪离的阻拦,蓝靳念始终坚持亲自一家一家的送去看望,一路走走停停,城中几乎家家悬挂着白幡,户户都有亲人因着瘟疫而去世,有些甚至一家都因为瘟疫而死亡。
马上就要到了年关,可是京郊却像是死了一样,毫无生机,惨绝人寰。死的人死了,活着的人惶惶不可终日。蓝靳念说不出心中的滋味,他一向洒脱,可当他看到这一切,心中的悲悯之意突然涌上心头。
那几天,几乎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余下的都去救济和探望灾民,原本应该繁华的街巷却是空无一人,冷冷清清的似乎是个鬼村,长风吹起冥纸,夹带着悲恸的哭声,更添了几分凄凉与冷寂。
“我去过那的医馆,几个大夫没日没夜的救助冻伤的灾民,可也没什么太大的效果,况且天气寒冷,有些人没有染上瘟疫却也被冻死了。”蓝靳念饮尽杯中的烧酒,丝丝辛辣灼烧着心头,睁开眼,便见面前两人脸上也都是十分严肃的神色,不由得开口说道:“唉,因为瘟疫而死去的人很多,为了避免扩散,最后我与大哥商议,让县尹将那些尸体都火化了。”
眼中一片深沉,仿佛燃起的火焰就在眼前,惊天动地的嚎哭触发了他心底最柔弱的地方,他又岂会不知亲人去世只痛,只是无论说什么劝解的话,都难以抚慰失去至亲的痛楚。
他犹记得,登上高台看这儿那火焰窜天,吞噬着数百亡灵的清魂,凄惨的景象让他心痛,所有人都低头闭目,不忍去看,但是未亡人凄惨的哭声却是经久不散。
安长溪不由得看向蓝靳念,自谈起瘟疫的事情,他的眉头就始终紧皱,未曾舒展过,她只能想象,却并不知道现实究竟是怎样残忍,才能让一个洒脱不羁的人变成这样。
“好在现在瘟疫已经彻底清除了,而且各个地方的医馆也都存下了药材以应对不时之需。”安长溪看着蓝靳念的样子,不由得开口说道。
“是啊,七哥,上天有好生之德,灾情只是一时的,年关将至,过了年,就又是新的开始。”宁悠然笑着说道。
仰头饮尽杯中的酒,蓝靳念脸上又恢复了他原有的神色,笑道:“悠然说的是,新的开始就意味着旧时的一切都过去了,为了这个,干杯。”
举起手中的杯子,三人面上皆是笑意。
吃了几口菜,蓝靳念突然将目光转向了安长溪,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脸上突然露出了异样的神情。
被蓝靳念看的有些不舒服,安长溪皱了皱眉头问道:“王爷,是不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让您这般看着?”
“当然不是,只是觉得你很厉害,若不是你的药方,怕是京都上下现在还沉浸在瘟疫之中,这件事情也让我有点对你刮目相看。”蓝靳念挑了挑眉,自从知道那药方是安长溪拟定的之后,他就觉得封她为安和郡主是件十分正确的事情。
“是吗?不知道王爷怎么就对我刮目相看了?”安长溪放下筷子,知道他说的定是自己退婚一事,不由得明知故问道。
蓝靳念摇头一笑,似乎越来越看不懂面前的人了,他记忆里,这个姑娘总是莽撞,但是却毫无心机,太后和轩帝都是十分宠着她,因此,就连他们这些王爷对她也都是让着几分,可是真正的接触才发现,她似乎比自己想的要深沉的多。
“安和郡主,现在宫中上下都在传颂着你的事迹。”蓝靳念见她并不在意,心中更是好奇了几分。
“哪有什么事迹,若不是有那些太医在,我一个人怎么可能研制出那药方。”安长溪耸了耸肩,将喝光的姜茶又续了一杯。
“不管如何,你都值得钦佩。”蓝靳念目光烁烁,突然说道安长溪低头一笑,只是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呀,外头下雪了。”宁悠然不经意间向窗外看去,却发现刚刚还是晴好的天气,此时竟然是下起了雪。
闻声,安长溪抬起头,果然,细细密密的雪珠子打在地上丝丝作响,又密又急,不过转眼的功夫,青石长街便已经覆盖上了薄薄的一层白雪。
桌上的美味也吃的差不多了,见雪并没有要停的趋势,几人小坐了一会儿便就离开了。
坐在案前,安长溪手中正捧着一本医书在细细的钻研,这几日,她的医术也算是有所长进,对于一些较为复杂的方子也能够看得明白了。
“郡主,不知道是谁交给管家一封信,说是给郡主您的。”云意匆匆的跑进来,打断了安长溪的思考,看着她手中的信封,安长溪放下了手中的书卷。
接过那封信,拆开一看,蝇头小楷写的不甚工整:蓝纪离私吞赈灾款项,速速入宫,怡心殿,七王爷有危险。
信封之中还有厚厚一叠的证据,翻开看了看,果然是蓝纪离私吞款项的证据,可是这究竟是谁送来的呢?
七王爷有危险,看着最后的字,安长溪不由得一惊,是蓝靳念!他的脑海之中突然闪现出了那日的情景,原本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倒是没有想到他真的去调查了,如今瘟疫已经彻底的消失,他去了怡心殿,难道说他是想要去揭露蓝纪离不成?
“云意,快,给我更衣,我要进宫。”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将那信撕成碎片之后,把证据留了下来,急急的对着云意说道。
怡心殿之中,蓝靳念正站在殿前,低着头等待着轩帝开口。
“你方才说,离儿私吞了此次赈灾的款项?”轩帝看着蓝靳念,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父皇,儿臣不敢乱说,更何况此事事关重大,儿臣更不敢信口雌黄。”蓝靳念弓着身子,字字清晰的说道。
轩帝微微眯了眯眼,若是蓝靳念说的是真的,那么三十万的赈灾款项竟然被蓝纪离私吞了一半,他的脸上逐渐蒙上了一层阴郁。
蓝纪离本是皇后的儿子,也是长子,嫡长王爷,是极有可能继承大统的,可是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情,轩帝自然是十分的生气。
“来人,将离王给朕叫来。”轩帝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怒意,冷声说道,“还有墨王也一同叫来吧。”
不多时,蓝北墨与蓝纪离便来到了怡心殿,见轩帝的面色不好,两人四目相对,随后一同行礼。
“念儿,你将刚刚的事情再说一遍。”见人已经到了,轩帝放下手中的奏折,冷冷的说道。
“是,父皇,儿臣今日前来,是来状告大哥蓝纪离,私吞赈灾款项的事情。”蓝靳念看了蓝纪离一眼,随后说道。
听了蓝靳念的话,蓝纪离面上浮现了一层冷意,表情却是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静静的看着轩帝,一副他根本就不知情的样子。
“离儿,你可有什么话说?”轩帝皱着眉头,似乎有些诧异蓝纪离过于平淡的反应,不由得开口问道。
“儿臣只一句话,没有此事,还请父皇明察。”蓝纪离双手一拱,倒像是真的没有这件事情发生一样,面色平淡如常。
看了看蓝靳念,又看了看蓝纪离,轩帝眉目之中仍旧是那般的威严,教人看不出这个高高在上的天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传京都府尹。”轩帝对着身边的景安说道,这件事情并不是小事,若是如蓝靳念所说,蓝纪离真的私吞了一半的赈灾款项,那他可就真的是让他太过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