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北墨一人负手立在地形图前面,周身是无法形容的清冷与凌厉,目光之中更是隐含着不可抑制的愤怒,饶是安长溪早知道了他这个样子,可此时看去心底却还是泛起了层层的冷意。
“来人,传欧阳牧过来。”蓝北墨将手中的纸条随意扔在了桌子上,良久才终于开口说道。
外面守营的侍卫当即应了一声,很快欧阳牧便匆匆赶到了现场,接着,唐风、厉子贤、苏楚轩、安若义等大将也先后赶到,蓝北墨迅速做出了不同的命令。
几人对此时的突然换防都十分的意外,但却没有人表示有任何的异议,接受了安排之后就接连退下。
呼也焘然在一旁听着蓝北墨在这顷刻之间的部署,不由得暗自佩服,不过几句话,禁卫军之中的布置便像是颠倒了一个圈,却依旧是无懈可击,表面看来,让几位将领将部署安排下去并不是极好的选择,但正是因此,才能够让那叛变的人放松警惕,这番调动之后,那人必然还会联系突厥。
蓝北墨不动声色的将事情了如指掌,冰冷的眸底散发着让人无法靠近的冷寂,似乎能够将所有的事情全部洞察清楚,就在这一刻钟的时间内,一张无形的网已经在西凉上空悄然布下。
“大军二十多万人,不知道王爷为何如此肯定叛徒就在你方才谈到的右翼军中?”呼也焘然终于将心中疑问问了出来。
闻言,蓝北墨抬头看他,眸中掠过光华淡淡:“领兵打仗这么久,如果我连这些都猜不透,那这个主帅便也不用当了,能够做这样事情的,也不过数人而已。”
呼也焘然点了点头道:“我看王爷对我倒很是相信,难道不怕这个与突厥传递信息的人就是我?”
“不会,长溪信你,我便信你。”蓝北墨说完,抬眸看了一眼就在一旁站着的安长溪,见她已经恢复了几分,心中的担忧便消散了些许。
呼也焘然嘴角有些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却是不知道再说什么,索性便什么都不说,一屁股坐在了凳上。
帐中瞬间恢复了安静,蓝北墨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地形图,目光自西凉城掠过,再向外去便就是突厥的境地,如今蓝靳念死在了突厥人的手上,他必须要将突厥边关的几个重镇拿到手中,为了蓝靳念也为了自己的心。
“王爷,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安静了一会儿后,呼也焘然突然又开了口。
蓝北墨并未转身,一心只看着地形图,头也不回的说道:“你说就是了。”
“虽然如今突厥退兵了,明日我们也要去进攻,但我认为当务之急便是拿到突厥边境的重镇,只有这样才能够有胜算。”呼也焘然道。
听了这话蓝北墨有些吃惊,不想呼也焘然竟然与他想到了一个地方,转身说道:“不错,这正是我的想法,明日进攻之后,我便让人先攻落日城,后取安兴镇,不过突厥是你的家乡,这些城镇落入云国的版图,你能够甘心?”
呼也焘然神色漠然的看了蓝北墨一眼,淡淡说道:“明日我带兵去攻落日城与安兴镇,不过城破之后,突厥人交给我处置。”
“好,不过阿木达必须交给我。”蓝北墨点点头,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看着安长溪,见她露出了一抹惨淡的笑意这才收回了心神。
见蓝北墨答应,呼也焘然站了起来,神色异常的严肃,看着两人说道:“王爷,王妃,现在该是我们谈论合作的时候了。”
闻言安长溪不由得一惊,突然想到了前晚两人的谈话,开口道:“不错,你说的对,现在的确是时候了。”
“我从未想过与云国对抗,战火纷纷对百姓是最苦的事情,只要我能够登上可汗的位子,那么我定会臣服于云国,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呼也焘然思量了一番后道。
蓝北墨抬眸看他,冷冷道:“说。”
呼也焘然起身走到地形图前,长臂一挥,在翎山处圈了一个圈道:“我要你保证,以后翎山一带长治久安,再无战乱,还有,我不会轻易臣服云国,我能够臣服的条件便是你,登上皇位,你入主金銮殿之后,突厥便是云国的臣民,此后千秋万代绝不更改。”
“好。”蓝北墨点了点头,身上冷冽的气息渐渐消散,回头看了地形图一眼,便再没有了任何声息。
帐中安静,安长溪出乎意料的一言不发,似乎觉得有些压抑,掀起帘子便走了出去,不过数步之遥,不远处便今日的新坟,日后还要迁至京都,因此便先葬在了西凉入土为安,心中的酸涩又一次涌起,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又开始下起了小雪。
“溪儿,一会儿……随军去城中凉山吧,军中叛徒的事情总要解决。”蓝北墨静静的站在安长溪身后,伸手轻轻牵住了她的手道。
吸了吸鼻子,安长溪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开口。
黄昏十分,雪已然停了,凉山脚下,右翼军全部站在山坡之下,看着新立起来的墓碑垂首静立,面对这些起伏的坟茔之中埋葬的铁骨铮铮,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肃穆与沉痛,千人静穆,无人发出一丝的响动。
苏楚轩等人站在一旁面无表情,虽不知道为何此时前来祭奠,但人人都能够感觉到气氛的异常,似乎要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
蓝北墨亲自登上了祭台,亲自将烈酒洒在地上,所有的话语与沉痛都在这杯酒之中隐含,千言万语,化作了一杯烈酒。
转身,蓝北墨缓缓开口:“壮士百战死,一将功成万骨枯,众位弟兄如今将性命悬在手边,不过为了国家的安定,为国捐躯,纵使是马革裹尸也死得其所,但我绝不允许有冤死的弟兄,也绝对不会允许出卖弟兄的人还在军中。”
一石激起千层浪,眼前是一片哗然,不过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安静。
蓝北墨的目光落在了苏楚轩等人身后右翼军领队的几人身上,随着他的视线,数千人的目光也全部落在了五人的身上。
死一般的寂静,山脚只能够听见呼啸而过的北风,蓝北墨望着天边残阳似血,却一言不发。
“当日在翎山山谷,我之所以被掠入突厥营中,便是有人与突厥传信,用的则是飞鸽传书。”见无人说话,安长溪上前一步冷冷说道,“眼下已经找到了鸽子所在的地方,唐将军,你说罢。”
“是,王妃,属下奉了王爷的命令搜出了鸽子,是在右翼军领队张毅的营中。”唐风看了张毅一眼道。
“张毅,很好。”蓝北墨抬眸冷冷一笑:“你随我征战八年,却不想这最后关头竟然投敌叛国,右翼军三千人如今只剩一半,甚至连七王爷都没能够活着回来,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
张毅此时早已经跪在了地上,听着蓝北墨的话却毫无反应,呆呆的将头上的头盔摘了下来,跪拜道:“属下,无话可说。”
话音一落,张毅反手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就要向脖子处抹去。
谁知不等他动手,蓝北墨长剑一挑便将他手中的剑甩到了地上:“八年了,我知道你的为人,你没有胆量背叛我,还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你就想这样死了吗?”
张毅全身不断的颤抖着,低声道:“王爷,此人对我有恩,况且如今我一家人的性命都在他的手中,我实在无法说,我已经不忠,万望王爷不要让属下不义了!”
“我且问你一句,那人的母亲,是否入主未央宫?”蓝北墨皱了皱眉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声问了一句。
听到这话,张毅全身一震,抬起头来吃惊的看着蓝北墨。
见他如此蓝北墨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对他摆了摆手道:“你自己了断吧,你放心,你走之后,我定然会保你的家人无恙。”
张毅没有想到会得到蓝北墨如此的承诺,心中是悔恨交加,已经不能够用任何的言语来形容,他定定的看着蓝北墨,他的眸子深沉四海,像是无边的浩渺一样看不到其中的神色,呆愣了一会儿,他抬手捡起了身边的长剑。
“张毅已无颜面面对死去的弟兄,若是有来生,属下愿当牛做马,报的王爷的大恩大德。”说罢,张毅起身斟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手中的长剑缓缓抬起,透心而入,鲜血登时喷溅而出,染红了地上的残雪,他身子晃动了几下,终于倒在了地上。
蓝北墨看着张毅的尸体,良久之后才道:“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日后本王不希望再听到有任何的议论。”
人既然已经伏法,便再无诓论的必要,右翼军千余名将士垂首听着,北风吹过,将脸庞刮得生疼,却无人发出响动。
日落西山,长天一线,蓝北墨负手回身,看着起伏的坟茔,青山依旧在,只是铮铮铁骨军魂,早已消散在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