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秋露微凉,清潇的月光在通往怡心殿的路上洒下了洁白的轻纱,京都上下千万家纵横交错,像是一盘巨大的棋局,铺展在这苍茫的天地之间。
皇宫,是这个尘世间最深最远的地方,尘封了许多的寂寞岁月,光阴荏苒,只有它从未变过,用它最宽广也最狭小的身躯包裹着每个生活在其中的人。
雕栏画栋,无边无际的繁华在黑夜之中全然隐去,只留下些微的烛火在窗棂之上摇摇摆摆,青烟四散。
怡心殿之中只有几盏烛火闪耀,蓝北墨静静的站在轩帝身边,俊朗的面庞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之下显得有些阴郁。
“墨儿,朕今日找你来,是想要问问你,若是朕将这江山交给你,你可愿意?”轩帝定定的看着蓝北墨,眼中射出异常严肃的光芒。
蓝北墨低头站着,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眼下是争夺东宫之位最激烈的时刻,蓝纪离一派的野心自是昭然若揭,可他却不能够在这个时候点头。
“父皇,儿臣……儿臣不愿。”良久,蓝北墨低声说道。
轩帝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如今朝堂之上可谓是风起云涌,无论是蓝纪离一派还是蓝北宸一派都在极力的拉拢着,可偏偏眼前的这个儿子并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让人看不到他一丝的野心,难不成他对这江山真的毫不在乎?
察觉到了轩帝眼中询问的光芒蓝北墨低头说道:“父皇,儿臣以为,这个时候暴露实在不是一个良好的时机。”
“墨儿,朕的意思你早就明白了,为何到了此刻还是迟迟不愿接受?”轩帝的目光落在蓝北墨的身上,话中带着无限的遗憾。
微微眯了眯眼,蓝北墨的脑海里闪出了安长溪的影子,他不是不可以接受,可一旦他真的接受了,那么受到伤害的必定就是安长溪,依照蓝纪离的性子,只要他得知了最后的结果,他的怒火可能第一个就发在安长溪的身上。
见蓝北墨不说话,轩帝心中自然明白,眼下的情况的确不适合直接昭告东宫的主人,可若再迟迟不立下新的储君,朝中大臣们的奏折会不断的递上来,也是一件让人焦灼的事情。
“墨儿,你是不是在担心,若你坐上了东宫的位子,离儿他会对长溪下手?”父子二人相视而对,轩帝叹了一口气低声问道。
快速向后退了两步,蓝北墨一甩衣衫定定的跪了下去,眼中带着让人无法直视的坚毅:“父皇,儿臣自然明白父皇的心意,但如今的情况却不能让儿臣放心,溪儿才失了孩子,本就脆弱,如果蓝纪离在这个时候下手,儿臣怕……”
轩帝眸中掠过一道光芒,直直的盯着跪在面前的人,这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五年之前,他之所以交了兵权退居到了现在的职位,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养精蓄锐,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云国未来的江山安定。
这些儿子之中,除了蓝北墨以外,没有任何人能够一承大统,蓝纪离虽然有些手段,但是太过乖张,野心勃勃的人并不适合坐上一国之君的位子,至于蓝北宸,空有一个大学士的舅舅,实在是有勇无谋,而蓝靳念,性跳脱,只能做第二个逍遥王,只有蓝北墨,有勇有谋,遇事沉静,是一个极好的储君人选。
“墨儿,朕明白你的意思,可现在父皇与你都没有任何的退路了,当初为了你母妃,朕许了她楚氏皇后之位,却没有想到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让她起了他心,实在是让朕太过失望,你现在答应了朕,接受东宫的位子,无论是对溪儿还是你母妃,都有极大的帮助。”轩帝揉了揉发胀的额角道。
听到皇后的名字,蓝北墨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如今在他的身后,不仅只有一个蓝纪离虎视眈眈,就连皇后,恐怕都不能这样放过他与安长溪。
想到这里,蓝北墨定声说道:“父皇,正是因为这些事情,儿臣此刻才不能够接受您的心意,儿臣怕他们会狗急跳墙,对母妃和溪儿下手。”
轩帝突然长叹了一声,深邃的目光透过窗棂看向了墨色的天际,周遭清净异常,只有烛花在安宁的殿中轻微爆开。
举目四望,轩帝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悲凉的感觉,偌大的皇宫似乎是一个冰冷的牢笼,将所有的情绪都拢在了其中。
看着轩帝面上的神情,蓝北墨不觉低下了头,他知道轩帝的意思,只要他坐上了东宫之主的位子,那么蓝纪离就再也没有机会,可是他现在不敢去冒险,更不可能用他母妃和妻子的安危去冒险。
“父皇,儿臣从未想过要推卸责任,一旦找到了合适的机会,儿臣必定同意父皇的要求,还请父皇能够体谅儿臣。”蓝北墨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响彻了寂静的深宫。
摇了摇头,轩帝终于开口道:“墨儿,朕的儿子之中,只有你与朕最为相似,你起来吧,朕不会再强迫你,不过你要记住,若离儿他起了异心,你就一定要接受朕的意思。”
“儿臣遵命,谢父皇恩典。”蓝北墨长出了一口气,悬在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缓缓的落了下去。
更深露重,轩帝仍旧坐在书案之前,景安将他手边的茶水换了又换,可轩帝却一次都没有喝过。
当他第五次端走凉透了茶水时,轩帝淡淡的开了口:“景安,若有一日离儿真的反了,你说墨儿会不会狠下心来?”
将茶水放在案上,景安低声回道:“皇上,奴才以为墨王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所以……到那个时候怕是王爷一定会……”
轩帝点头,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目光停驻在展开的奏折之上,整整一书案的奏折,有一大部分都是在推举立蓝纪离为东宫之主,人心所向,似乎离王之势势不可挡盛在一时,可这真的是人心所向吗?
他太过了解这个儿子了,野心勃勃却又没有真正的智慧,真的继承大统之后,云国以后的路就会越发的艰难了。
夜似乎格外的漫长,蓝北墨推门而入,此时安长溪正抱着被子靠在床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若是身边没有他在,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安睡。
进了内室,见安长溪还没有入睡,蓝北墨摇了摇头失笑道:“溪儿,怎么还没睡?都这个时辰了。”
有些撒娇的伸出了手臂,安长溪嘟着嘴道:“你不在我睡不着。”
“你啊。”蓝北墨褪去衣衫,将房中的烛火熄灭,挨着安长溪躺了下来。
一股温暖在枕边传来,安长溪躲进蓝北墨的怀中,在漫无边际的黑夜之中看向他道:“今日父皇可有跟你说了什么?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蓝北墨转身将她拢在怀中,温热的鼻息湿湿的打在脸上,带着一丝意乱情迷的气息:“父皇希望我能够入主东宫。”
闻言,安长溪的身子不可抑制的僵硬了一下,入主东宫,这四个字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个不小的诱惑,可是她却在蓝北墨的话语之中听出了一种异样,他好像并不愿意呢。
“你是不是没有同意?”安长溪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将她的疑虑问了出来。
耳边传来了一声极轻的叹气声,只听蓝北墨淡淡说道:“眼下的情况我实在不能够同意,蓝纪离的为人你我都清楚,他的身后又不止秦家一个,还有皇后在,我怕……我怕他一旦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会对你和母妃做出什么事情。”
这话让安长溪一震,眼中不禁有些湿润,入主东宫对于此刻的蓝北墨来说是有很大的好处的,至少坐上了太子之位以后,二十万的兵权就会再次回到他的手中,京畿司与兵部的职权也会全部交给他,可他却因为她与宁贵妃两个女人放弃了这样好的机会。
“王爷,现在入主东宫你会得到很多的东西,何必为了我而放弃呢?”安长溪说不出此刻心中是什么滋味,酸涩与苦楚,感动与眷恋在不断的纠缠着,无法隔绝一般缠的她异常紧涩。
“你是说兵权和京畿司与兵部的权力?”蓝北墨一眼就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不由得说道:“难不成你认为你的夫君调遣士兵还需要那小小的兵符不成?”
“可是只有真正握在手中的东西才没有背叛的可能。”安长溪自然知晓蓝北墨的能力,但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看懂,最容易改变的就是人心,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只有将东西牢牢的攥在手里才能安心。
蓝北墨有些惊讶安长溪会说出这样的话,轻轻的抚摸了她光洁的背部,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溪儿,这件事情急不得,我不敢亦不能用你和母妃的安危去赌,只有你们安然无恙,我才有动力去与他争斗,相信我,好吗?”
温暖而坚定的声音让她的身心异常的安稳,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度,安长溪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漫漫长夜,人生路上,有这样一个护她安稳的男人相陪,夫复何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