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盈盈,铺天盖地的在天地中拉出了一道雨幕,微风一过,渡口的亭子前,喻青尧的衣襟已经被雨打湿,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远远望去,江面上一层烟雾迷蒙,千里烟波,暮霭沉沉,轻舟已过万重山,站在亭子中向渡口看去,绵软的春雨已经下了几日,几棵粉红色的桃花沾染了雨水,点点随风而落,沿着江水向东方流去。
江边古老的栈道上已然沾满了粉红色的落英,已经被雨水浇打的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变成了一片素白,恰如京都此时全城上下的哀恸。
喻青尧微微的叹了一口气,皇太后,一个被无数人所羡慕的女人,竟然就这样离开了人世,花落人亡两不知。
蓝北墨他们说是今日就能够赶到,然而此时已经过了午时却仍旧没有见到船舶靠岸,想来是因为此时的阴雨天气,再加上安长溪不能够过多劳累,所以才慢了一些。
喻青尧的温润如玉的眉眼上浮上了一层阴霾,看起来倒是比往日要更加沧桑,那深深的担忧在举目远望的时候尽显无疑。
太后的死因很是让人疑惑,一是说太后身子一直未曾见好,又恰逢此时的连日阴雨,让她旧疾复发,这才驾鹤西去,而她身边伺候的画眉许是因为心中不舍,竟然殉主也跟着离去,而另一种说法,便就是有人在暗中对太后下了毒手,当然,这只是宫中的秘辛,事情到底是什么样子,归根结底谁也不知道。
轩帝的身子已经好了很多,听到了这个消息自然是勃然大怒,接连两日对着皇后发脾气,痛斥她没能够照顾好太后。
皇后亦是十分的恼怒,三十年的夫妻,三十年的同床共枕,说的好听是母仪天下融化拂过,到头来锦绣风光不过是一场空谈。
斜雨迎面而来,带来了阵阵凉意,一旁的小厮不由得提醒道:“公子,还是进去等吧,墨王他们可能还要写时候才来。”
喻青尧只是点了点头,却并未曾进去,想到方才轩帝也让礼部的几名官员一同跟来,不由得转身对着小厮道:“你带着几位大人进去,不需要都等在这里。”
然而他是主接引官,他不动又怎么会有其他人动?
又是等了一个时辰,度口处突然跑来了人道:“公子,墨王殿下的船已经到了。”
此时雨已经停了,天空一阵阴霾,缓缓的随着微风而动,江水拍案,豪华的船舶在其他小船的衬托下显得十分的性命,蓝北墨转身亲自拉着安长溪走下了船,一身玉白色的长衫显得格外的清冷。
“臣,恭迎王爷、王妃回朝。”喻青尧单膝跪地,十分郑重的拜下。
蓝北墨抬手将喻青尧扶了起来道:“无须多礼,眼下我们要去哪里?”
安长溪此时身上批了一件白色的披风,容颜较之以前清瘦了些许,长发挽起,只在其中簪了一根玉色的簪子,看起来异常的素淡。
她安静的站在蓝北墨的身边,对着喻青尧露出了一个清淡的笑意,便见礼部的人已经准备好了孝服在此等候着。
按照云国的礼制,太后离世无论何人都要披麻戴孝,看着丧服,安长溪长出了一口气,这才伸手拿了一件,缓缓地穿在了身上。
“太后娘娘现在已经移到了灵栖宫,王爷与王妃是先行回府还是先去灵栖宫?”看着安长溪的脸色,喻青尧其实很想让她先回府休息一番,但是按照礼制,他又不得不将这些话问一遍。
闻言,蓝北墨扭头看向了安长溪,安长溪此时正将目光自惊涛拍岸的江上收回,与他的目光在空中微微相碰。不由得说道:“去灵栖宫吧。”
天幕低垂,乌云密闭,金瓦脸面的灵栖宫仿佛隐在一片薄雾之后,显得十分寂静而肃穆。
殿前殿后,原本盛放的鲜花此时已经过了花期,随着这阵子的蒙蒙细雨,满园的春色凋零,零落在地上,终是化作了一捧昵图。
所有的太监宫女全部被遣退,白色的灵纱到处都是,越发显得灵栖宫静静悄悄的毫无声息,朱红色的雕栏玉砌,在雨中孤单的伫立着,看起来十分的孤寂。
安长溪与蓝北墨一同上了台阶,看着周遭的白色灵纱,安长溪眼中不由得再次涌上了泪水。
两人并肩而行,走的十分缓慢,沉默的看着前方的道路,这样的神情看起来未免太过清冷,就连周身都是一种冷冽到极致的气质。
马上最后一个台阶,蓝北墨突然停驻了脚步,安长溪向前多走了几步,转头看过去,只见他正扶着栏杆,站在门外,一脸的哀伤。
自幼跟在太后身边长大,虽然蓝北墨的性子清冷,但是却是极有情谊的一个人,如今面对这样的事情,饶是他心智坚韧,却还是不免会阵阵的抽痛。
“溪儿,我……”蓝北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不想见到太后紧闭的容颜,他,他只想任性只一次:“溪儿,我不想进去了,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安长溪并没有反驳,也没有反对,对于蓝北墨来说,太后与他之间的感情,早已经远远的超过了她。
“在这里等我,我去就好。”安长溪柔声说道。
“等等,这佛珠是我们出征之前太后给我的,你……你再给她带上吧。”蓝北墨自袖中拿出了一串上好的翡翠佛珠交给了安长溪。
安长溪接过,缓缓地走进了灵栖宫的正殿。
太后此时被安置在上好的金丝楠木的寿材之中,因为还未到时间,寿材的盖子还没有封锁,向里面看去,安详的闭着眼睛,若不是太后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只怕安长溪会当做她正在小憩。
安长溪刻意放缓了脚步,生怕打扰了太后的睡梦,她看着那慈祥而熟悉的容颜低声道:“太后娘娘,我们回来了,这一仗,我们打的很成功,王爷让我给您带来了那串佛珠,我帮您带上。”
安长溪忍住眼中的泪水,轻轻拿起了佛珠,小心翼翼的将太后的脖子抬了起来,将那串佛珠带了上去。
伸手又为她整理了一下衣领,手,却突然选在了半空中。
十分浅淡的一道勒痕,却在太后白皙的脖颈上显得异常的明显,安长溪心中一阵酸楚,不忍心再看下去,心中却是万分的惊诧!
都说太后是旧疾复发不治而亡,如今看来,其中的隐情极大!分明是有人对太后下了狠手,然后造成了旧疾复发的样子!
她几乎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一时之间呆立在原地,直到门外传来了轻微的咳嗽声,她这才收回了心神,颤颤巍巍的整理好一切之后,她强压着心中的震撼向外走去。
这分明是他杀,她就说,太后的身子虽然孱弱,却也不至于在这春暖花开的季节身亡,原来这一切竟然是有人在背后谋划!
是蓝纪离吗?她的心中登时略过了这样的想法,除了蓝纪离,除了皇后,似乎再没有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了,如果不是蓝纪离的话,她几乎想不到还会有第二人能够对太后下手!
走出灵栖宫,安长溪就见蓝北墨正被这身子站在哪里,天空越发的低沉,他孤独的背影在乌云的映衬之下显得异常的萧条。
冷风推着云层飘忽而过,冷不丁的又飘起了雨丝。
“王爷。”安长溪轻声喊道。
蓝北墨并没有回头,仍旧一动不动的看着不远处的天空,眼底是一抹浓郁到抹不开的冰冷。
“王爷,太后娘娘是被人杀害的,根本就不是旧疾复发。”安长溪知道蓝北墨此时的心境,咬了咬牙却还是说了出去。
听到这话,蓝北墨不由得转身,一脸的惊讶:“什么?你说太后她?”
“我刚刚看过了,太后的脖子上有明显的伤痕,这分明就是他杀,而且王爷你想想,太后身子虽然孱弱,可是连寒冬腊月都过来了,怎么可能在这春暖花开的季节出事?还有画眉,她一向最是开朗,怎么可能就因为太后的旧疾复发而跟着离去?”安长溪一字一句的说道,脸上因为激动而涌上了些红晕。
这一句一句的话语,在蓝北墨的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眼底更是狂怒无比,仿佛一道呼啸而过的闪电,在长空之中闪耀着,阴沉沉的让人无法直视,一阵清冽的杀气顿时散发出来,他冷声问道:“究竟回事什么人做的?”
安长溪道:“太后去世,是太医院的人说的,想来定然是受人指使,隐瞒了真实的情况。”
“好,很好,我蓝北墨不将杀了太后的人抓到,我便誓不为人!”蓝北墨的眼底涌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冷风阵阵,吹得殿前的白幡漫天翻飞,大雨悄然而至,将两个人的身影瞬间淹没在其中,守在外头的小太监眼见着下起了大雨,慌忙打着伞走进去,却见蓝北墨正扶着安长溪,两人在殿前的檐下,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然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