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每天都有人死,安熹死一个小小书吏,掀不起惊涛骇浪。
官府命人扑灭火患,草草收敛遗体,炭火中倒是找到了一具尸首,手脚蜷缩着,看起来像只烤熟了的剥皮猴子。
监斩官的府宅几乎化为灰烬,下人们都逃了,却没有找到那官人的妻儿,许是一并在大火里烧成了灰,许是裹挟着钱财、慌乱中一并跑了。
刘诚忙着抽奖,看了场热闹,不仅捡了个赵无义,系统还奖励了一张随机抽奖卡牌,怎么看都像不劳而获。这种随机卡牌,抽中的,有可能是人、物、属性点等等,乱七八糟,有无限可能,令人充满期待。
“叮咚!恭喜宿主,抽取到技能卡一张,现已默认绑定。技能名称:落荒而逃。宿主在身处极度危险时自动发动,奔跑速度瞬间提升百分之一百,附带方向感下降百分之五十,持续时间一小时,同时,数日内可伴有轻微后遗症,如失眠、心悸、便秘、口吐白沫……当前宿主四维,武力:65(+1),统帅:58,政治,52,智力:83,隐藏技能:落荒而逃。”
你妹!
这技能听起来像不是很威武啊?有副作用不说,连名字都像反派人物专用,还有这方向感下降百分之五十是几个意思?总感觉自己像一只被灌醉了的啤酒鸭,磨刀霍霍下,最后会慌不择路,一头扎进粪坑里……
刘诚嘟哝两句,这才穿好衣服起床,呵欠连天拉开门。冬天,哪里都没有被窝里赖床舒服。
姜儿端着热水早候在门外,嗔笑着说:“少爷偷懒!太阳都晒屁股了,你看无义弟弟多勤快,小小年纪却不贪睡,跟王公子下了一早的棋了!”
孙二娘把针尖在头发上刮了两下,舔舔线头,穿针引线继续补着衣裳,说:“我家诚儿这可不是贪睡,姐姐当年说了,你啊,打小就爱睡,怕先生责罚,梦里还哭着背书……哦!对了,可要吃包子,厨房里还热着……”
原来这刘诚小时候也是个苦命的娃,多半被逼着头悬梁、锥刺股,天天做奥数,目标剑指清华,拳打北大……刘诚竟无言以对。
抹了把热水脸刘诚看见,赵无义学人捏着腮帮子,不堪折磨,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思索状。
跟王维这种闲得蛋疼的公子哥下棋,纯属找虐!人家不学无术,擅长的就是下棋遛鸟!
“大兄不是吵着要看戏本吗?诚弟想起来了,堂屋里还有一本《石头记》残本,垫着桌脚那儿……”
刘诚话没说完,王大少爷就撂下棋子跑了,捂着屁股瘸着腿,跑成了风一样的男子。
等他走远,刘诚板着脸,“胡闹!那个无义,没事起这么早,以后每天跟着长恭先习武两个时辰!”
赵无义是块璞玉,是叱咤风云的无敌武将,可不能跟着王维学琴棋书画,到时候不伦不类学人反串女声,把号练废了,还不得哭死!让高长恭先带着,将来有机会,一定给他找个好老师,学有所成……再帮自己赶车!
赵无义“哦”了一声,收好棋子,转身走向兰锜,专放武器的架子上放着十八般兵器,刀、剑、戟、斧、钺、钩、匕首……匕首!
又到了打磨时间,荆轲瘪瘪嘴,取下他的匕首走向石板,骄傲得像只公鸡……
高长恭收好枪,见赵无义手摸楚戟,意外道:“无义可有想好,此种戟,乃是当年霸王所用雄戟,须有拔山之力,使起来方能如虎啸龙吟。”
赵无义点点头,西楚霸王,乌江自刎身死,那也是了不起的盖世英雄。
高长恭摸摸他的脑袋,有志气,可惜自己教不了,自己的枪道走的是飘逸路线,霸王的戟法大开大合,讲究一力降十会,忽又想起一事,忙道:“少爷!你让打听的那两马贩有消息了!”
“哦?快说说!”刘诚迈步出来,张世平、苏双二人,可是此行的主要目的之一,万万不能错过了。
高长恭还没开口,却是王维跑了回来,拿着手里的书,惋惜道:“诚弟!你这浑人!这可是好东西呀,怎可如此作贱,哎!说了你也不懂……只是这墨迹未干,似新近书写,难道是近日受了潮?”
……
无极县,为中山国下县,西倚太行,东向渤海,不算中山大城,却是整个中山国乃至河北,商贸繁华之最。
每日城内商客往来如织,牛拉马托的货物填满大街小巷,甚至讨价还价的人里,连难得一见的异族人,如:羌、胡、鲜卑、匈奴、马韩等等,在小小的无极,都司空见惯。
原因无它,只因无极有一个东汉末年最大的商业世家——中山甄家,也是将来北方霸主袁绍袁本初的背后金主。
这又是个下雪的早晨,蹋顿躺在床上,稍微扭身,压得床板嘎嘎作响。
一夜宿醉,蹋顿还不想起,重重推了一把蜷缩在怀里的女人,厌恶地让自己脑袋对着门口,看见一群画眉鸟在大帐外边声声叫唤着跳跃。
蹋顿是辽西乌丸丘力居单于的从子。与其说辽西乌桓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不如说是有奶就是娘的狗腿子,只要有好处,他们会帮着汉人打汉人,也会帮着汉人打自己胡人,饿了的时候,还狗一样逮谁都咬,打不过,那就跪地装孙子,服服帖帖求饶。
所以,在丘力居单于的英明领导下,他们活得很好,可丘力居毕竟老了!
蹋顿可不是什么女人都要的,只是碍于中山国相张纯的情面,不好发作。辽西乌桓需要粮食、盐、铁……尤其是到了冬天。
无极是最重要的交易场所,在这里,能用草原上多如牛毛的所谓特产,换到自己过冬需要的东西,越多越好。
单于说过,楼班年幼,自己未必没有机会,所以蹋顿万不敢把事情搞砸了。
无极,张纯说了算,所以他赏下的女人,自己即便觉得恶心,也会让她活着。
那长相端庄的女人,昨夜一定做了个美梦,惊醒过来,慌慌忙忙穿上衣服,带着羞红开始收拾屋子,好几次偷偷去看这屋子的主人,可惜蹋顿又假寐着闭上了眼睛。
自己的汉族女人太多,这座常住的宅子里,进进出出,蹋顿根本不记得她是谁,有的只是对她玷污自己高贵的懊恼,这种女人不配成为草原雄鹰妻妾,更不配为自己生下将来会翱翔天空的子嗣来。
自己如果当上单于,将来自己的儿子也会是单于,世世代代都是单于,蹋顿不敢再想下去……
美妇忙里忙外,打来热水,用白净修长的手浸试试水温,手指叩在铜盆边沿,盆中的清水不热不凉,荡起细密的波纹,鼓荡起嗡嗡的回音在屋子里飞翔。
她尝试着唤醒蹋顿,“啪”一声,却换来一个响亮的耳光。
一声不吭从地上爬起来,她走到水盆边,放进干皱的白布,那白布迅速吸水变软,女人趁热开始给蹋顿擦洗身子。
心里的矛盾让自己的手忍不住轻轻颤抖,妇人既渴望有这样一个强壮的男人,又痛恨他看轻自己,或许还不止如此,也是活着还是死去的选择。
梳洗完毕,女人掀开门帘,屋外的白雪亮得她赶紧闭上双眼,“哗啦啦!”铜盆的水泼到屋外,溅在门口连通街道的石板地上,分崩离析的声音使自己的身子忍不住痉挛一下。
她失望地拿着面盆走了,而蹋顿至始至终都没看过她一眼。
泼洒在雪地里的热水腾起白茫茫的雾,吹风了,风热了,雪变成了雨;风冷了,雨又变成了雪。
蹋顿睁开眼睛看了看惊走的画眉,顺手摸过来钱袋,一边清点,一边瞭望屋外令人着迷的大汉城池,眼里尽是贪婪。
妇人转身之际,余光瞥见远处的城墙下蜷缩着两个人,其中一个邋遢无比,隔着老远,用眼睛炯炯盯着自己,她哀叹一声,也许是望着吃食的乞丐,老爷人都死了,怎么可能会是他!
她转身回屋,雪上独留下一行脚印。
“老弟!走了!”
张世平裹着袄子哆嗦,又冷又饿,光看着有什么用,干一行,得爱一行,乞讨这事儿讲究能豁得出去,哪还有什么面子不面子,你不伸手,没有人施舍你馒头,况且,如今这衰样,鬼才认得出自己来。
想当年,张老爷的银子,那是花一两,扔一两……
“走?张兄,这是无极城啊!”苏双把两人身上披着的被褥往张世平那边扯了扯,如今难兄难弟,患难见真情,这无极城里住着的老友故交双手都数不过来,可又怎样?
苏双肚皮咕咕叫着,饿了!他有气无力说:“往西是茫茫太行山,往东是辽阔无边的大海,活路没有,想死倒是方便!天大地大,哪儿还有咱两的容身之处哟!”
天亮后,雪反而更大,张世平和苏双相顾一眼,都默不作声,恨死了冬天。
苏双每日来看那美妇,可不是为了来讨口饭,那是自己差点过门的小妾,聘礼都下了,可惜,如今形同陌路,再不敢上前相认,何况人家已经有了归宿,看起来不错。
就这样偶尔看看也好!
所有的倒霉的事情,都从遇到该死的刘玄德开始,那三人蛮不讲理,硬夺了自己马匹、金银和镔铁不说,答应护自己走一趟辽西也被放了鸽子,盗匪横生,两人冒险走商,被抢了个精光,可连回中山隐姓埋名,做个富贵老爷都不能。
家丁造了反,带着万贯家财投黄巾去了,自己怕担上投贼的罪名有家不敢回,以至众叛亲离,现在,真成了孤家寡人。
一切太快,仿佛做了个梦,自己身无分文就睡在了大街上。
一旦你身败名裂,人人避之如蛇蝎,所谓人情冷暖,不外如此。谁能想到,堂堂中山大商张世平和苏双,居然沦落到在城门口乞讨!
“姓刘的不得好死!”苏双恶狠狠骂道,恨不得挫骨扬灰!
张世平觉得在理,正想跟着诅咒几句,“叮当!”破碗里有人扔下一枚铜板。
好人啊!
两人捧着破碗就要磕头,却听那公子抖落风雪开口,“好巧!不才也姓刘!”
“啊!”
两人望去,面色凄苦,“公子开恩,我俩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