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头现在如果能动，一定会找棵树撞死。他死死地盯着杏儿，又将目光移向雪薇脸上，最后是羽然。

“现在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该放了我了吧？”他嘶哑着嗓子问道。

羽然点点头：“放。”说着，用剑挑开了绳结。

“……钱呢？”秃头扶着血淋淋的肩膀，怀疑地望着羽然道。

“我给你拿。”羽然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秃头惊讶地看着他，不知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有顷，他才慢慢向羽然走过去，伸手去接。

羽然面无表情地将银票交到他手上。

秃头手指碰上银票，脑门上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一瞬间，一个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又瞬间被他压了下去。

他接过银票，目光却变得惊疑而警惕。

羽然道：“走吧！你手上拿的是恒通号开出来的银票，随便到哪个城里都能兑出来。”

秃头又看了看他，最后下定决心，回头便跑。

雪薇惊问：“你真就这么放他走了？”

羽然笑笑，道：“我们走吧。”

几人走了一阵，羽然忽然停住脚，道：“我有个东西落在后面，你俩等一会儿，我很快回来。”说完，便转身走了。

“他……他怎么这样？”杏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疑惑极了。雪薇也不明白羽然究竟是怎么了，摇摇头道：“我们等一会儿吧！”

羽然根本没有任何东西落在后面，他向回走，是为了追踪血迹。

秃头的血迹在路上斑斑点点，有好一段路程才在一丛灌木边停止。羽然追到这儿的时候，恰好看见他正在用从身上撕下的布条包扎伤口。

他在秃头面前站了下来：“你本应该在接过银票后就包扎的。”

秃头一惊，抬起头，凶狠地盯着羽然，道：“你还是追过来了！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善类！”

“这你说对了。在她俩面前我不想杀人，所以只能再回来一趟。”羽然淡淡说着，好像面前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牲畜。

“你为什么要这样？”秃头道，噌地拽出一把匕首。

“因为你想杀我。凡想杀我的，我都要他死。这是一定的！”羽然说着，迅雷不及掩耳地抽出剑，刺向秃头的胸膛。

这一回，秃头没有避开。……他避不开。

见他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满脸的不可思议和悔恨莫及，羽然抽回了剑，在秃头的衣服上抹了抹。

“其实就算我不杀你，华金雄也会将你灭口。”他淡淡说道，将秃头手里微微有些皱了的银票抽了回来。

“我不是吝啬，只是我不想让人拿到我带过的东西！”

雪薇和杏儿还在等，甚至有些着急了。她俩真是猜不出羽然到底丢了什么东西，要用那么久的时间回去找。

终于，羽然的身影出现了。杏儿先拍手跳起来，叫道：“小姐你看，潘公子回来了！”

雪薇也高兴起来，快步走上去迎着。但是越离羽然近，她越觉得羽然的神色有些奇怪。

他看上去还是很平静，可那平静中，却有几分厉色，好像刚做完一件什么很紧张的事情一样。雪薇不由问道：“你怎么了，看上去好像不大舒服的样子？”

羽然摇摇头，一笑，道：“没什么。只是刚才找的那个东西挺重要，又一下子找不着，所以有些紧张了。”

“哦。原来如此。”雪薇道。她其实很想问问那究竟是什么，但心里也明白，羽然大概是不想告诉她的，所以没有说出来。

羽然却从怀里拿出一个朱红色雕花漆牌，递到雪薇眼前，道：“就是这么个东西。别看只是个小玩意儿，丢了它却不得了。”

雪薇接过来，看了羽然一眼：“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也能拿给我看？”

羽然道：“是你，又不是别人。”

雪薇定定地望了他一会儿，抿嘴一笑，仔细看了看小木牌，见上面雕着两条龙，中间是一朵牡丹，四周围则是流云飞蝠当边。东西不大，但雕刻的着实精美，让人爱不释手。

雪薇还给他，道：“这么个小东西，能有什么用，还把你吓成这样。放好了吧，别给人看了。”

羽然笑起来，收好木牌，道：“我们继续走吧。”

三人如释负重，脚步也似乎轻盈了许多。将近午饭之时，便到了一座小村上。

杏儿眼尖，见路边玉米地里有个老农正弯腰干活，便说道：“那边有个人，我去问一声，看这儿是什么地方，可有什么小店可以歇脚打尖的。”

雪薇点头，杏儿便向老人走去，一边走，一边喊道：“老人家，借问下路！”

连叫了好几声，老人才直起腰回过头。杏儿穿过田地走到他身边，两人比划着说了一阵话，老人弯下腰继续干活，而杏儿则转身皱着眉走了回来。

雪薇见她神色奇怪，便问道：“怎么了，难道老人为难你了？”

杏儿道：“不是。老人倒是很好说话，他说这儿叫彭家庄，前面路东有个彭家老店，但不让外来客人吃饭。”

雪薇也奇怪起来，问：“为什么？”

杏儿摇摇头：“他没说。我问他好几次，他都不肯说。再问下去就不耐烦，又干起活来。”

雪薇看看羽然，道：“这可奇怪了。有吃饭的地方为什么不卖给外客呢？”

羽然道：“应该是这里有村霸，故意刁难这些酒馆老板。村里的小酒馆，若说卖饭给村民的话，一天能卖多少？彭家庄处在一个交通便利的地方，倒是来往客人应该不少的。一不让给外客卖饭了，什么样的酒馆能撑下去呢？咱们先去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雪薇点点头，三人按照老人所指的地方走去。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看到了老人所说的彭家老店。这店面不是很大，门上经常开关的地方都已经磨得发亮，门限中间也磨得有些凹了下去，看得出之前生意该是很好的。但是现在却门可罗雀。

他们走进店里，见老板和伙计，一个坐在柜台里，一个坐在一张桌子边，正趴着打瞌睡。就连羽然走到柜台前，两人都没有察觉。羽然敲了敲柜台，先是老板一惊，然后伙计也醒了过来。

他俩看看羽然等三人，神色依旧带着刚醒过来时候的木然，然后老板一挥手，道：“外来的，去前边村子吃饭吧，这儿不卖！”

“饭店不卖饭，还开什么？”羽然没动地方问道，“我看你这柜面上该快穷死了吧，为什么不卖饭呢？”

话问的是老板，但一边的小二却不耐烦起来，甩甩手上的毛巾，嚷道：“你管那么多闲事干嘛？现在还不晚，到前面村子里还能赶上热饭。别在这儿耽误时间玩儿了！快走，快走！”

羽然看着他，道：“怎么你比掌柜还厉害？掌柜还没有说话，你倒急上了。”

“我能不急吗？不卖饭给你们，我还有工钱。他要耳根子软，卖给你们饭了，我这个月就得喝西北风！”说着，瞪了掌柜一眼。

掌柜看上去有些生气，却又不敢说话，叹了一口气转过眼不看他。羽然却大致明白了，这小二应该是谁派来监视这掌柜的，他拿的工钱不是当小二的工钱，而是盯人的工钱。

羽然走回到雪薇身边，问道：“你说呢？我们是就在这儿坐定了，还是去别处？”

雪薇此刻也被吊起了胃口，特别是她看见掌柜那一脸憋屈不敢言语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便道：“我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看如何？”

羽然一笑，道：“正合我意。”说完，又走到掌柜面前，道：“掌柜的，我们要一碟牛肉，一碟花生米，两个炒菜，一壶酒，三碗米饭。就在这儿吃了。”

掌柜猛地转过脸来，嚷道：“不卖！不卖！快走！快走！”一边嚷着，却又看见雪薇和杏儿已经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他更来气，叫小二道：“一天天就知道盯着我是吧，还不把她俩轰走？”

小二忙走过去，伸手便拉雪薇，口中说道：“说了不卖饭，还赖在这儿，不长耳朵！快走，快走！”

雪薇一闪身，道：“饭馆开了就是卖饭的。我们买饭，你们挣钱；一个能填饱肚子，一个能拿到银子。各取所需，天经地义。我还没看过这么悖谬的事，还有把客人往外赶的。”

羽然也对掌柜道：“今天这饭你卖也要卖，不卖也要卖。”

掌柜一瞪眼，道：“我不给你做！”

杏儿嘴快道：“我来做！”

“没东西！”

“我去你菜地摘！”

“没有肉！”

“我听见你家后院有鸡在叫，就算买只活鸡了！”

掌柜给她顶的无话可回，急躁起来，拍着桌子叫道：“你们怎么这么无理取闹？快走，快走！”

正吵间，忽听一阵浊重的脚步声走进店来，然后便是粗锣一样的声音喝道：“谁在这儿闹事呢？”

一声过后，店里安静下来，掌柜和小二畏畏缩缩地看着他，羽然和雪薇、杏儿则转过头去，好奇地望着他。

站在店门前的是一个五短身材的黑脸汉子，头上扎一顶绛红的头巾，包着小小的顶髻，满脸黑胡碴，粗犷得很。

他看看羽然三人，道：“你们是谁，竟敢在我彭黑虎的地盘上撒野？小五儿，你是怎么帮你顺伯看店的，这种强买的人，还不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