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员外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那姑娘的意思是……”他试探着问道。

雪薇道：“我的意思，是将菜谱写下来，并且教您自己的厨子来做，有多少算多少。您不必担心他们学会后会离开您，再谋高枝。其实即便如此，对您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

米员外闻言皱起眉来。他在小厨房里踱了几步，停下脚步，问道：“我怎么会没有什么损失呢？会做的人多了，我就没有独家的特色菜了。客人们都去别人家点这道菜，我就是恢复了这道‘状元红’，又有什么意义呢？”

雪薇道：“您说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您想过没有，现在您有信心，实际上是因为我在。如果我走了，就算有相同的菜谱，您那些厨师也未必能做出相同的味道来。如果他们做的味道不好，那有没有这道菜对您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米员外吸了一口气，捋着胡子深深地望了雪薇一眼，道：“姑娘的意思是，只要你一走，这菜谱虽有若无？”

雪薇回望着他，道：“阮厨师的菜谱难道不是先例？”

米员外面上尴尬了一下，干笑道：“是啊，是啊！可您教他们做，他们能学会多少？”

雪薇摇摇头：“我不知道。各人天分不同。可也只有这样，您才能选出真正厨艺高的人来。等您选出来之后，再用重金留住他。其他天分不高的厨师，学会这道菜后，一定会有离开的。可他们的厨艺只能给您这儿的大厨做陪衬，这样，您这儿这‘状元红’的名声不就大起来了？”

米员外一边听着，一边捋着胡须皱着眉心中暗自盘算，始终沉吟不语。

雪薇见他还犹豫不决，又道：“您想想，如果您只有手里的菜谱，却没有会做菜的人，这菜便是一道死菜。如果会做这道菜的人很少，那一旦他离开，您就只能看着菜谱干着急。可如果会做这道菜的人多了，您要做的，只不过是甄别谁做得好。而且，您不认为能将这道菜做好的人，其他的菜做得手艺也一定不会差吗？”

她微微一顿，米员外立刻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

雪薇从他的目光里，分明看出他心思开始活动了，继续说道：“雪薇一直认为，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什么大事。您只需要出钱雇人，不比您需要花心思找人恢复菜的原来面目容易得多吗？”

米员外一直皱着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他望着雪薇道：“姑娘这番话说得可谓透彻，也听得我茅塞顿开。既然如此，那就请姑娘教教他们，尽量让他们学会得多一些。你看如何？”

雪薇道：“只要员外同意了，雪薇自当尽心竭力。”

这天下午，米员外便将大厨房里五个厨师叫了过来，让雪薇教他们做这道‘状元红’。

雪薇并不避讳，将自己琢磨出的这道菜的做法，完全详细地教给了这几个人，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原来这道菜说起来并不难，要将六两上好的的五花肉飞水焯过，切成八分见方的十二块肉，再炒糖色，并加入料酒、盐、八角、桂皮、辣椒、草果、葱姜蒜、腐乳汁，加鸡汤小火煨至酥烂浓香。最后，再将四季青用鸡油炒熟做底，将红烧肉整齐地码放在正中，就做好了。

雪薇教着那五个厨子，谁听了都觉得不难。可真正自己做的时候，却没有一个能做出雪薇的颜色和味道的。不是颜色浓了淡了，就是味道有些许的差别。

米员外一直在一旁看着，见做的都不成功，着急起来，训斥道：“你们怎么这么笨，有师傅教着都学不会！怎么就做不成人家的味道来？”

五个年纪差不多都四十几岁的厨子听了这话，脸上不由发起烧来，有的皱着眉头别着脸，似乎不想再做下去了。还有一个姓鲁的厨师，干脆说道：“东家，我们是笨，要不这道菜我不学了！”

米员外听了生气，责备道：“鲁师傅，你在我这儿做了有五年了，厨艺一直平平。如今难得有个好师傅来教教怎么做菜，你怎么不愿学？难道就想一辈子都这样不成？”

雪薇忙道：“员外不要生气，各位师傅也不要着急。这菜我都做了好多次才成功，何况你们是第一次做？就算有人教，也不一定一次就能做好。”

几个厨师脸色稍稍好看了些，又听雪薇道：“这做菜的最终门路，其实就是心经。你看我这一捏调料，和各位这一捏调料，分量就不一样。这个多一点，那个少一点，做出来的味道自然不同。”

鲁师傅道：“既然这样，那为什么姑娘不将分量写下来，让我们照着做？”

雪薇道：“按说应该可以如此。可是师傅细想想，现在我用的这些肉，您知道分量。但您能保证每一次都知道分量吗？肉的分量好称，倒还在其次，难道您每次放作料，还要一样样称了才行？这东西就凭一个感觉，可就是因为这感觉，才能让各个人做的菜味道不一样，才有了特色和风味。所以我的意思，是不要一味追求和我的一致，只要色香味配合得好，不妨有些创新。”

这话说完，有两三个厨子都点起头来，道：“这话说得有理。咱们做了这么些年的菜了，肯定已经有了自己的特点，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不如先努力按照丁姑娘的方法做，实在不行，就做自己的特色。”

雪薇接口道：“若是这样，米员外，我看还不如让他们学完之后比试一下，咱们找客人给评评高下，看谁的菜最受欢迎。”

米员外一听，也高兴道：“好，这个主意好，就这样办！”

当下他们又做了一遍，这一回比上一次用心得多，味道也好了不少。至第二天中午，“状元红”饭庄便推出“状元红”比赛，真的评出了最受大家欢迎的口味。至此，这家饭庄终于恢复了名菜“状元红”，而其他菜的口味也因之提高了不少。

米员外高兴极了，对雪薇更是感激有加，又请她吃饭，又给她酬金。雪薇却只拿了必要的盘缠，其他的都一概推却。米员外心中诧异，却无论如何不能得知，此时她的心情，已和当时接下这个挑战的时候完全不同了。那时候的雪薇，心里轻松愉快，觉得能挣盘缠，是自己的骄傲。而此时，她却没有心情享受这份快乐，似乎结局越是好，她的心情越是低沉。

她终于离开了苏凉镇，心境复杂。

此时，离六月十六还有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