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然离开废阁子去雅山居后，铁冷棠安排人将残局收拾了。之后，他便也去了雅山居，还要问羽然下一步的事情。

羽然坐在父亲之前常坐的品石斋里，望着庭院中的枯山水景致出神，连铁冷棠走进来都没有理会。

铁冷棠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羽然才开口道：“都收拾好了？”

“是。”

“我跟王太妃把你要过来也有一阵子了，你跟着我是不是觉得很辛苦？”羽然问。

铁冷棠道：“当初王爷为了查‘千颜’的事情将属下调过来，属下已是觉得万分荣幸。至于王爷所说的‘辛苦’二字，属下并没有觉得。”

羽然望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一向忠心。当初对老王爷忠心，后来对王太妃也忠心。如今在本王手下做事，还是忠心耿耿。你只知道我请你查‘千颜’的事情，但你想过没有，能查案，身手不坏的人王府里有的是，为什么我只叫你？”

铁冷棠道：“大约是看重属下忠心而不多话？”

羽然默然望了他一阵，微微一笑：“这倒也是的。不过又不完全如此。我选你，是因为你心里大约对我父亲之死也有疑问吧？”

铁冷棠不做声了，一双不大的眼睛凝视着脚下的方砖，目光深沉如幽潭。

“有就有，对我，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吗？”羽然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斜睨了他一眼道。

铁冷棠道：“是。属下是一直怀疑的。但是属下不敢妄自去查。”

羽然点点头：“所以我才让你查。”

“可您一直让我查‘千颜’，……这和先王爷之事有关系吗？”铁冷棠有些糊涂了。

羽然道：“也许会有吧！就看那个阮太医的身份了！”

铁冷棠默然良久，忽然问道：“王爷，恕属下多嘴。阮太医姓阮，方才‘不老翁’口中的阮沅明也姓阮，丁姑娘的母亲也姓阮。这三者间……莫不是还有联系？还有，他们诬陷丁姑娘，要将她杀头，是不是只是为了引出丁姑娘的母亲？若是如此——”

“够了！”羽然忽然打断了他，“让你查阮太医你就去查他就是，怎么学会多嘴了！”

铁冷棠立刻不再说话，答应着告退下去。

羽然重新坐了下来。他不累，只是觉得双腿有些支持不住了。是铁冷棠的分析让他站立不住。

之前，他只是执着于这些事情之中的一点，根本没有将所有的事情联系起来。而刚才由铁冷棠的几句话一点拨，他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

只是，这开朗给他带来的不是兴奋和激动，而是恐惧和迷茫。

他希望他猜的是错的，大错特错。到那时候，即使他发现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断，父亲是寿终正寝，而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庸人自扰白费功夫，也是值得的。

但最怕的是，万一自己猜的是正确的，那该如何是好？……————阮沅嗣正在修剪盆栽。他养的万年青长了半人高了，一直没黄过叶子什么的，可这几天突然出现了黄叶子。

“是不是浇水多了？”他自言自语地说道，拿着竹剪子小心地剪去黄叶。

“舅舅！”吴非托着一包东西笑嘻嘻走进来，“看看这是什么？”

他兴兴头头地将纸包放在桌子上，看阮沅嗣放下竹剪子，擦擦手走过来。

“什么？——好香！这是老石家的腊八样？”阮沅嗣颇有兴致地端详着纸包。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吴非说着，将纸包打开。

果然是腊八样，腊肠、腊肉、腊鸡、腊鸭子、腊猪肝、腊鹅、腊鱼、腊羊腿。

“你这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阮沅嗣看着那一小包吃食，笑道。这一包里，虽然八样东西都有，却每样只一点点，哪种也不多。

“东西贵精不贵多，这才符合您的身份口味不是？”吴非笑嘻嘻地说道，“咱们爷俩喝两盅？”

阮沅嗣想了想，道：“好。我这儿有瓶刚泡好的药酒，正好来尝尝。对了，雪薇怎么样了？”

吴非笑了笑，道：“她现在好得很，好像已经被逍遥王接走了。”

阮沅嗣眉毛微微一挑：“哦，这就好。本来说要去看看她，可是一直在宫里忙这个忙那个，没有去成。你也是的，我没空去，难道你也不去看看她？”

吴非叹气道：“那时候我心里也很乱。不过现在不管怎样都好了。我再去也是给人家碍眼，还不如咱们爷俩喝酒！”

他接过阮沅嗣手中的酒，倒在酒壶里温上，摆好筷子，斟好酒，两人便喝起来。

老石家的腊八样果然好吃，阮沅嗣吃了一口还想再吃，不一会儿便吃下了大半，反倒是吴非，吃的并没有那么多，只是喝着酒，赔他闲聊。

不知不觉地，两人已经喝了两壶酒。阮沅嗣觉得头微微晕了起来。吴非嘴角忽然闪出一丝奇怪的微笑，问道：“阮太医，我是谁啊？”

阮沅嗣醉眼朦胧地望着他，道：“你是——我不记得了。”

“那你是谁啊？是阮沅嗣还是阮沅明呢？”吴非目光锐利起来，阮沅嗣只觉得两把尖刀刺在自己脸上，想拔又拔不出去。

“阮……”

“沅嗣还是沅明？”

“……沅明……？当然是阮沅明……阮沅嗣是谁？”

吴非微微一笑：“当年是你送了五神汤，被丁无为识破了吧？”

“丁无为？你是丁无为！你这老混蛋！都是因为你，我叔叔才被赶出了花府，回家的路上被马车碾死了！我——我杀了你！我杀了你！”阮沅嗣忽然神志错乱一般，双眼迷离着挥舞着双臂向吴非扑去。

“果然是你！”吴非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甩出一把刀，照准阮沅嗣的胸膛便刺去。

但忽然之间，一道极细的白光袭来，刚刚好打在吴非的手腕上，让他只觉一阵刺痛，短刀脱手掉下。

吴非回头，立刻便看见了铁冷棠那张铁板一样的脸。

“你？”

“‘千颜’！”

“被识穿了？”假“吴非”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顺手一挥，一片白烟弥漫开，铁冷棠赶紧捂上了口鼻。待他穿入雾中再去找“吴非”时，哪里还有他的影子？